"客官里边请！</p>

您这刀可真沉，小的帮您挂墙上？"小二哥的声音混着刀鞘撞木柱的闷响。</p>

柳清照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走进来，腰间悬着柄黑铁刀，刀鞘上缠着粗麻绳。</p>

他抬头瞥见二楼雅间的乔峰，眼睛一亮："乔帮主！</p>

在下胡一刀，久仰您的酒量！"</p>

乔峰大笑："胡兄弟来得正好！"他冲楼下喊，"小二，加副碗筷！"</p>

胡一刀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坐定后先敬乔峰一碗，又转向柳清照："这位是......"</p>

"林昭，应天书院的。"柳清照端起茶盏，"胡兄问我？"</p>

"方才听乔帮主说您说话有意思。"胡一刀挠了挠头，"在下有个坎儿过不去——我爹当年被仇家害了，我寻那仇人寻了十年，上个月终于找到......"他握紧刀鞘，指节发白，"可那仇人已经七十岁了，躺在床上起不来。</p>

我砍了他，解气；不砍，这十年的苦算什么？"</p>

柳清照放下茶盏，梅子酒的甜香在鼻尖萦绕："胡兄，你十年寻仇，花了多少银子？</p>

住过多少破庙？</p>

挨过多少打？"</p>

胡一刀一怔："银子倒没多少，就是......"</p>

"这些都是成本。"柳清照掰着手指头数，"时间、精力、机会——你本可以用这十年学门手艺，开个铁匠铺，说不定现在都娶媳妇生娃了。"她往前倾了倾身子，"仇人躺在床上，你砍他，成本收不回；不砍，你还能把成本转去过自己的日子。</p>

这账，怎么算划算？"</p>

胡一刀呆坐在那儿，半天才闷声道："林公子这账......算得通透。"他举起酒碗，"我敬您！"</p>

柳清照刚要碰碗，眼角余光突然扫到窗边。</p>

杨过正缩在角落的木凳上，玄铁重剑搁在脚边，面前摆着三坛空酒坛。</p>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眼神像淬了冰。</p>

她心下暗叹，正要找借口下去，楼梯又传来脚步声。</p>

段婆婆柱着龙头拐杖上来，银簪上的珍珠在日光下泛着柔光："乔帮主好兴致！"她扫了眼柳清照，眯起眼笑，"这位小公子倒是面生得紧。"</p>

"段婆婆！"乔峰忙起身行礼，"这是林昭林兄弟，智计过人......"</p>

"我知道。"段婆婆挥挥手坐下，盯着柳清照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小姑娘家女扮男装，倒比许多江湖男儿更有见识。"</p>

柳清照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婆婆说笑了......"</p>

"我可没说笑。"段婆婆端起茶盏抿了口，"方才听你们聊仇啊恨的，我这把老骨头说句实在话——江湖打打杀杀几百年，能真正了断恩怨的有几个？</p>

倒不如学这小丫头，把账算清楚。"她转向乔峰，"乔帮主，听我一句劝，别总想着报仇雪恨，多想想怎么让帮里兄弟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p>

乔峰肃容拱手："婆婆教训得是，乔某记下了。"他转头看向柳清照，眼底闪着光，"林兄弟，若你愿做我副帮主，我立刻让位！"</p>

"当、当副帮主？"柳清照被茶呛到，猛咳起来。</p>

"叮——"</p>

玄铁重剑砸在桌上的声音震得茶盏跳起来。</p>

杨过站在雅间门口，发梢还滴着水（不知是酒还是汗），眼神冷得能冻住梅酒："乔帮主，杨某想请教两招。"</p>

乔峰挑眉："杨兄弟这是......"</p>

"我与林兄弟约了今日试剑。"杨过扯了扯披风，目光却锁在柳清照发红的耳尖上，"乔帮主若不嫌弃，不妨一起。"</p>

柳清照看着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扶额叹气。</p>

转头时却正对上乔峰的眼睛——那双眼底，分明还沉着团化不开的雾。</p>

她突然想起昨日萧远山攥紧被角的手，想起乔峰在演武场摔碎的酒坛。</p>

或许，这顿酒，终究还是没喝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