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玄色劲装未卸，额角还沾着演武场的草屑，草茎微刺，随呼吸轻颤。</p>

他手里攥着方才她压在书下的密令，松烟墨的香气混着他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浓烈、粗粝，带着男人的气息。</p>

“这是在我书桌上发现的。”乔峰将纸页展开，目光如炬，“金国使者的笔迹？”</p>

柳清照喉结动了动——女扮男装以来，她第一次在乔峰面前慌了神。</p>

掌心沁出冷汗，袖中密令仿佛更烫了。</p>

但很快，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青布鞋头已有些磨损，露出一线灰白里布。</p>

她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乔帮主觉得，真正的密令会这么容易被您发现么？”</p>

乔峰的手指骤然收紧，纸页发出“刺啦”一声轻响，像雪地里踩断枯枝。</p>

他盯着柳清照泛白的指节，突然低笑：“好个林昭，你这是要引蛇出洞。”</p>

月上柳梢时，丐帮后院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夜风穿林，如低语如叹息。</p>

柳清照缩在房梁上，杨过的匕首贴着她后腰——这是他昨夜塞给她的，刀鞘上的“昭”字硌得她生疼，像一枚烙进皮肉的印记。</p>

“来了。”杨过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他反手按住柳清照的肩，掌心滚烫，力道沉稳。</p>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压得极低。</p>

窗棂被轻轻拨开，一道红影闪进书房。</p>

康敏的珠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钗头雕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寒光流转。</p>

她掀起案上的《契丹风俗志》，密令刚露出半角，那枚天青色衣扣“当啷”掉在地上，清脆如碎玉。</p>

“贱人！”她咬牙捡起衣扣，指尖刚碰到密令，房梁上突然跃下一道黑影。</p>

杨过的玄铁剑架在她颈间，月光顺着剑锋淌下来，在她雪白的脖颈划出条红痕，寒气逼人。</p>

“康夫人这是？”柳清照从梁上翻下，青衫在夜风里猎猎作响，袖口拂过地面，带起一缕尘烟，“夜闯帮主书房，偷金国密令？”</p>

康敏的瞳孔骤缩，她突然笑了，珠钗乱颤：“林公子莫要血口喷人，这密令分明是你……”</p>

“是我伪造的。”柳清照打断她，从怀里掏出阿朱藏的密档，纸页簌簌作响，“但这才是真的——你与金国使者往来的信笺，虎符拓印，还有你让丫鬟给使者送参汤时，落在偏厅的金步摇。”</p>

康敏的脸色瞬间煞白，如月下枯纸。</p>

她盯着柳清照手中的密档，突然尖叫着扑过来：“你们这些贱种！幕后还有更大的棋，你们等着——”</p>

杨过手腕一压，剑锋在她颈间又深了半分，一滴血珠缓缓渗出，顺着剑刃滑落，砸在青砖上，发出“嗒”的轻响。</p>

柳清照看着康敏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昨夜那片带血的槐树叶——原来从一开始，康敏就知道有人在查她，所以派了人监视。</p>

“带下去。”乔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p>

他倚着门框，手中还攥着那封伪造的密令，指节泛白，“明日开帮会议罪。”</p>

康敏被杨过押走时，突然回头朝柳清照笑：“林公子，你以为拆了我这局就赢了？雁门关的血，还没擦干净呢……”</p>

夜风卷着梧桐叶扑进窗来，柳清照打了个寒颤，衣领灌风，冷意直透脊背。</p>

她望着乔峰的背影，突然开口：“乔帮主，今夜子时，去后园的望山亭如何？有些事，我想指着远山跟你说。”</p>

乔峰转身，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好。”</p>

柳清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袖中杨过的匕首突然发烫——那是他刻的“昭”字，此刻像团火，烧得她腕心发疼。</p>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p>

望山亭的檐角风铃突然响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叮——叮——，如亡魂低语。</p>

柳清照望着东边的山峦，那里隐在夜色里，像头沉睡的巨兽。</p>

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