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深处，寒潭之畔，空气仿佛凝结成冰。</p>

幽蓝的水光在石壁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影子，像无数游动的蛇，又似远古的符文在低语。</p>

柳清照深吸一口气，那股自肺腑深处涌出的寒意，却远不及她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p>

她迎上杨过那双深邃探究的眸子，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无比清晰，掷地有声。</p>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从数百年后的世界，穿越而来。”</p>

死寂。</p>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唯有寒潭水面偶尔泛起的微光，映照着杨过脸上那瞬间凝固的惊愕。</p>

水面上，一圈极细的涟漪悄然荡开，无声无息，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触碰。</p>

他的眼神从探究变为错愕，又从错愕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p>

他没有开口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尊被赋予了灵魂的石雕。</p>

柳清照的心跳如擂鼓，她不敢停下，生怕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会让这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p>

“在我的那个世界，你的一生，是一本被无数人传颂的故事，名为《神雕侠侣》。我知道你的身世，你的遭遇，你所学的每一门武功，甚至……知道你在襄阳城外，会因为郭芙的刁蛮任性，而被斩断右臂。”</p>

说到“断臂”二字时，柳清照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p>

她清晰地记得，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是如何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用自己从未来带来的知识和微不足道的计谋，硬生生将那本该发生的悲剧扼杀在摇篮之中。</p>

那时的雷声炸裂在耳畔，雨水如鞭抽打在脸上，她手中紧握的火药包散发着刺鼻的硝烟味，指尖因寒冷而麻木，却仍死死攥着改变命运的希望。</p>

“我之所以能提前布局，救下你的手臂；之所以知道你和小龙女会在绝情谷失散；之所以能猜到你心中所想……并非因为我未卜先知，而是因为，你的‘未来’，曾是我的‘过去’。”</p>

她终于说完了，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和盘托出。</p>

古墓中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柳清照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声响，那声音低沉而急促，如同暗河在地底奔涌。</p>

她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已满是冷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布料在掌心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p>

她不敢再看杨过的眼睛，只觉寒气从脚底攀爬而上，连呼吸都带着霜雾。</p>

他会怎么想？把她当成妖魔鬼怪？还是一个处心积虑接近他的疯子？</p>

就在她心神俱乱，几乎要被自己的想象击溃时，一声轻笑打破了这片沉寂。</p>

杨过笑了。</p>

那笑容里没有惊恐，没有怀疑，甚至没有过多的震惊，反而带着一丝释然和了然。</p>

他缓缓向前一步，空气中那股迫人的压力瞬间烟消云散，仿佛连寒潭的水汽都为之退散几分。</p>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独有的沙哑磁性，“我早就觉得奇怪。你明明身无分文，却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你明明看似柔弱，却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保持镇定。你从不怕我这副人人厌弃的冷脸，也从不问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因为你……早就知道了。”</p>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完好无损的右臂上，眼神变得无比柔和。</p>

这只手臂的存在，就是柳清照话语最坚实的证据。</p>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柳清照冰冷颤抖的手。</p>

那掌心传来的温度，温暖而有力，像冬日里突然照进心底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p>

“你说你来自未来……那你告诉我，”杨过的眼神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桀骜不驯的伪装，只剩下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赤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在你的那个世界里，在那个故事里……我，杨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p>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柳清照的心上。</p>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那个在桃花岛受尽欺凌的少年，脚踩湿滑的青石，耳边是讥讽的冷笑；那个在终南山叛逆不羁的弟子，夜风中练剑，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那个为了小龙女不惜与天下为敌的狂徒，烈火中怒吼，声音撕裂长空；那个苦等十六年，鬓边染霜的痴情汉，独坐断肠崖，手中握着的玉箫冰凉如骨。</p>

所有的形象最终汇聚成一个轮廓，一个孤独、骄傲、却又比任何人都要渴望温暖的灵魂。</p>

柳清照怔住了，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