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与雏鸟(1 / 2)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得如同浸透了脏水的棉絮,沉沉地压在破旧居民楼的头顶。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粘稠、沉闷,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和城市深处腐烂垃圾的酸腐气息。房间里,昏黄的灯泡发出持续而令人窒息的嗡鸣,光线浑浊,将空气中悬浮的微尘都染上了一层陈旧的、病态的黄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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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淡了许多,被更浓烈的、冰冷的、独特的“S-1”药香所覆盖。那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微涩,像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薄膜,严密地包裹着这狭小的空间,渗透进每一寸空气,每一寸皮肤,每一寸……意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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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躺在冰冷的、带着暗红干涸血渍的蓝白格子床单上。身体依旧沉重得像被浇筑在水泥里,每一个关节都像锈死了一般,连动一动指尖都需要耗费毕生的力气。后颈那个微小的针孔早已麻木,手背上输液留下的红点也只剩下一点微弱的、被异物入侵过的记忆。真正占据他所有感官的,是脑子里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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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剧痛,不是眩晕。 是一种……沉重的麻木。 像整个颅腔被灌满了冰冷、粘稠的铅水。思维在里面艰难地蠕动,每一次转动都带来深沉的滞涩感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意识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浸了油的毛毡,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声光,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嗡鸣和昏黄的光晕。时间感被彻底剥夺,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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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力地睁着眼,涣散的瞳孔倒映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那水渍的形状在麻木的意识中扭曲、变形,像一张无声狞笑的鬼脸。他试图去想点什么,想那些欺凌,想那张被砸碎的存钱罐纸条,想后颈的针尖……但念头刚刚升起,就被那层粘稠的铅水无情地拖拽、淹没,只剩下一种空茫的、被彻底抽离的虚无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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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1”…… 这个名字,像一个冰冷的符号,烙印在他麻木的神经末梢。它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丁程鑫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像一艘被抽干了燃料、扔在死海中央的破船,连沉没都显得如此无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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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从床边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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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涣散的瞳孔极其艰难地、迟滞地向声音来源转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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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马嘉祺坐在那张硬邦邦的木头椅子上。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膝盖上的……一本厚厚的、硬壳的专业书?书页在他修长的手指下被缓慢地翻动着,发出“沙……沙……”的轻响。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侧脸轮廓,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神情平静而专注,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普通学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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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平静专注的侧影,落在丁程鑫麻木混沌的视野里,却比任何狰狞的面目都更让他的灵魂深处泛起冰冷的战栗!就是这个看似无害的身影……用冰冷的针尖……用那蚀骨的药香……用那令人疯狂的清洗……将他拖入了这片绝望的麻木深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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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微弱的本能恐惧,像深埋在灰烬下的火星,试图挣扎着复燃。他想缩起身体,想移开视线,想逃离这无声的注视!但身体和意识都被那沉重的铅水死死禁锢,只能徒劳地、更加僵硬地躺着,瞳孔因恐惧而微微收缩,倒映着那翻动书页的、苍白的手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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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页声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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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他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翻书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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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越过昏暗的空间,精准地捕捉到了丁程鑫眼中那点微弱的、挣扎的恐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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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平静的冰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不是愤怒,不是兴奋,更像是一种……发现试验品出现预期反应的、冰冷的满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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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合上了膝盖上的书。厚重的封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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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无声无息。他没有走向丁程鑫,而是走向房间角落——那片狼藉的、象征着丁程鑫最后堡垒被彻底摧毁的废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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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裂的粉红色塑料碎片,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凝固的、干涸的血块。滚动的廉价硬币反射着昏黄的光。几张皱巴巴的零钞蜷缩着。而那张方方正正、被红色碎片压着的纸条,“房租押金(最后一个月)绝不动用!”的字迹,依旧清晰得刺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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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狼藉。他的脚步停在废墟边缘,微微弯下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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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涣散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他要干什么?清理掉这些耻辱的证明?还是……更残忍的戏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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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没有去碰那些硬币或零钞,也没有去碰那张纸条。他的目标,是其中一块边缘异常锋利的、尖锐的红色塑料碎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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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碎片,像凝固的、干涸的血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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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精准地捏起了那块碎片。尖锐的边缘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冰冷的寒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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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想尖叫,想阻止,但喉咙像是被那冰冷的铅水彻底封死,只能发出一点压抑的、破碎的嗬嗬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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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捏着那块锋利的碎片,缓缓直起身。他没有看丁程鑫,而是低头,专注地审视着手中的碎片。指尖在锋利的边缘极其小心地摩挲着,像是在评估一件武器的杀伤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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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转过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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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床边,朝着躺在血渍和绝望中的丁程鑫,一步一步,无声地走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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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步,都像踩在丁程鑫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那锋利的碎片,在他苍白的手指间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丁程鑫!他仿佛看到那碎片下一秒就会狠狠刺入自己的眼睛、喉咙、心脏!身体在巨大的恐惧刺激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力量,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牵动着虚弱的身体在染血的床单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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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停在了床边。俯视着丁程鑫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和徒劳挣扎的身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点冰冷的满意似乎更浓了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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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俯下身。阴影瞬间将丁程鑫彻底笼罩。那股冰冷的、独特的药香混合着他身上干净又带着点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张无形的、粘稠的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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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 马嘉祺的声音响起,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温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他的左手伸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按在了丁程鑫因恐惧而微微起伏的胸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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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温热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却只带来更深沉的寒意!丁程鑫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挣扎瞬间停滞!他只能像被钉在砧板上的鱼,眼睁睁地看着马嘉祺拿着那块锋利碎片的手,缓缓地、缓缓地靠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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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他的……嘴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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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让丁程鑫的瞳孔瞬间放大!他下意识地死死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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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捏着碎片的手指,极其稳定地停在了丁程鑫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边。碎片冰冷的尖端,几乎要触碰到那干燥起皮的唇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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