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与窥伺(2 / 2)

“……患者拒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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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拒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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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眼底的寒光瞬间凝结成冰。他的指尖在“成因待查”和“拒绝”几个字上缓缓划过,力道大得几乎要划破纸张。那些淤青和伤痕……果然不是偶然。阿程……在隐瞒什么?或者说,在恐惧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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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冰冷的暴戾从心底翻涌而上。那些弄脏他东西的苍蝇……必须付出代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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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往后翻。后面的记录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毛病。直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缴费单。马嘉祺打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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缴费项目:血常规检查。</p>

费用:一笔对丁程鑫来说绝对不算小的数字。</p>

缴费日期:就在三天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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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常规?贫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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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的目光落在那个费用数字上,又缓缓抬起,扫过这间狭小、拮据却异常整洁的出租屋。墙角那几瓶廉价的矿泉水,洗得发白的床单,书桌上那些翻得卷了边的旧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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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地合上病历本,将它原样放回抽屉深处。然后,拉开了第二个抽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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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抽屉更空。只有几本旧杂志,一个空的铁皮糖盒,还有……一个廉厚的、塑料的、小猪形状的存钱罐。存钱罐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马嘉祺晃了晃,里面发出几枚硬币碰撞的微弱声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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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钱罐的投币口被一张裁剪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塞住了。马嘉祺抽出纸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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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是丁程鑫清秀却带着一丝力透纸背的、坚定的字迹:</p>

「房租押金(最后一个月) 绝不动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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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捏着这张薄薄的纸条,指尖微微用力。昏黄的灯光下,纸条边缘被捏得微微发皱。他仿佛能看到丁程鑫写下这行字时,抿紧嘴唇、眼神倔强的样子。为了这最后的押金,他在忍受着什么?那些欺凌?那些伤痛?那份沉甸甸的、不愿低头的骄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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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冰冷占有欲和一种近乎扭曲的怜惜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住马嘉祺的心脏。阿程……他的阿程……被逼到了这种地步,却还在咬牙坚持着。多么……令人心疼,又多么……令人想要彻底摧毁他这份无谓的坚持,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是牢笼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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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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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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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水流声间隙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声响,从洗手间门锁的方向传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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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的瞳孔骤然收缩!动作快如闪电!他瞬间将纸条塞回存钱罐投币口,将存钱罐无声地放回抽屉原位,同时另一只手将抽屉猛地推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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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p>

“哗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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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合拢的摩擦声和洗手间门被拉开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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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嘉祺的身体在抽屉合拢的瞬间,已经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滑向了那张单人床。他侧身躺下,背对着书桌和洗手间的方向,将受伤的左臂压在身下,只留下一个看起来异常疲惫、似乎已沉沉睡去的背影。呼吸被刻意放得又轻又缓,绵长而均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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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的门被拉开,一股更浓重的水汽和消毒水味涌了出来。丁程鑫站在门口,头发和脸上都湿漉漉的,额发还在滴水。他脸上的水痕未干,眼神疲惫而空洞,像被抽走了灵魂。他扶着门框,目光先是有些茫然地扫过房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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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片深褐色的污迹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像一个无法抹去的印记。</p>

墙角,空无一人。</p>

视线移动,最终定格在床上——那个蜷缩着、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着的单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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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的目光在书桌的方向停留了一瞬。抽屉……好像关得好好的?是自己太累,刚才听错了?他疲惫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巨大的倦意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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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步挪到床边。动作尽量放轻,不想惊扰到“熟睡”的马嘉祺。他看了一眼床上蜷缩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冰冷坚硬的水泥地,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布衣柜里翻出一条薄薄的旧毯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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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毯子,走到书桌旁那张唯一的、硬邦邦的木头椅子上,疲惫地坐了下去。椅子的棱角硌着后腰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锁起。他强忍着,将毯子胡乱地裹在身上,身体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试图寻找一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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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似乎又大了起来,吹打着老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女人的哭泣。房间里,只剩下两道呼吸声。一道是床上传来的,平稳、绵长,仿佛已沉入无梦的深渊。另一道,来自椅子上蜷缩的身影,压抑、短促,带着无法排遣的疲惫和惊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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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程鑫裹着薄毯,身体在冰冷的椅子上微微发抖。后腰的钝痛,手腕残留的触感,地上那片刺目的污迹,还有床上那个安静却散发着巨大无形压力的存在……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名为恐惧和疲惫的漩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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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试图将这一切隔绝。但黑暗中,那双冰冷的、燃烧着非人兴奋的眼睛,和那甜蜜又阴冷的“阿程”,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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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抑制剂……针孔……贫血……谎言……还有那病历本上潦草的“拒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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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疲惫感最终压倒了恐惧,意识开始模糊,沉向黑暗的边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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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丁程鑫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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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那个背对着他的、似乎早已熟睡的身影,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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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那双眼睛清明无比,像潜伏在暗夜里的兽瞳,冰冷地、专注地,锁定了椅子上那个蜷缩的、毫无防备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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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风声呜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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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笼的门,无声地合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