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眼神彻底变得空茫起来，仿佛一个被格式化的存储器，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一切，连同她如何来到这里的“因”，正在被彻底擦除。</p>
</p>
她微微歪着头，靠在龙马怀里，像是一个刚刚睡醒、还对周遭一切感到困惑的婴儿。</p>
</p>
龙马紧紧抱着她，全程目睹着她眼神的变化，从痛苦挣扎到迷茫失落，再到现在的空洞茫然……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难受。他亲眼看着她的“过去”在她眼中消失，却无能为力。</p>
</p>
这就是……她选择留下所付出的代价吗？</p>
</p>
终于，当最后一点关于“原世界”和“穿越”的痕迹被彻底清除后，那漫天的蓝色光点停止了涌动。</p>
</p>
它们如同完成了任务的工蜂，缓缓地向后退去，重新汇入小星人体内。</p>
</p>
小星人周身的光芒渐渐收敛，恢复成了最初那种平稳流转的状态。</p>
</p>
它那光滑的、没有五官的面部“看向”眼神空洞、仿佛失去灵魂的月，发出了最后的、程序化的意念流：</p>
</p>
「代价支付完毕。」</p>
「契约履行完成。」</p>
「祝您在此世界，开启新生。」</p>
</p>
冰冷的意念落下，小星人的形体不再有任何停留，如同来时一样，迅速变淡、透明，最终化作最后一缕微弱的星屑，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p>
</p>
仿佛从未出现过。</p>
</p>
只留下河堤的寂静，夜晚的微凉，以及……一个彻底失去了“过去”，记忆仿佛被洗刷过一遍的少女，和一个紧紧抱着她、内心充满了巨大震动和担忧的少年。</p>
</p>
仪式……结束了。</p>
</p>
月软软地靠在龙马怀里，眼神没有焦距，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脸色苍白得像纸。她似乎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p>
</p>
“……月？”龙马试探性地、极其轻声地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p>
</p>
怀里的人儿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空茫的眼神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开始凝聚。那过程像是相机在艰难地对焦，一点点地，从一片虚无中，重新映照出他的轮廓。</p>
</p>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的懵懂和困惑，缓缓地扫过他的脸，扫过周围昏暗的河堤，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p>
</p>
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感到有些不解和……陌生？</p>
</p>
龙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p>
</p>
她……还记得他吗？</p>
还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吗？</p>
还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吗？</p>
</p>
难道连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也……</p>
</p>
就在龙马几乎要被这可怕的猜测击垮时——</p>
</p>
月的目光，终于彻底定格在了他的脸上。</p>
</p>
那空洞和迷茫，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和虚弱，但一种熟悉的、温暖的光彩，正在一点点地重新注入那双眼睛。</p>
</p>
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不安的脸庞。</p>
</p>
然后，一个极其虚弱、却清晰无比的、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从她苍白的唇间轻轻溢出：</p>
</p>
“……龙马？”</p>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p>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p>
</p>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和茫然，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也不明白为什么龙马会露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快要哭出来的表情。</p>
</p>
但是——</p>
她认得他。</p>
她的眼神在看到他时，会自然地流露出关切。</p>
她的语气里，带着属于“月”的、对他独有的那种温柔和亲近。</p>
</p>
她忘记了所有关于“穿越”的痛苦和挣扎，忘记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抉择和记忆清除的过程，甚至可能忘记了之前为什么崩溃逃跑……</p>
</p>
但她还记得他。</p>
还记得这个世界。</p>
还记得……那份喜欢他的心情。</p>
</p>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如释重负，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龙马心中的冰封！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将她狠狠揉进怀里！</p>
</p>
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只是更加用力地、却又无比温柔地抱紧了她，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后怕：</p>
</p>
“……笨蛋。”</p>
“……没什么。”</p>
“……只是你突然晕倒了，吓了我一跳。”</p>
</p>
他选择了隐瞒。</p>
隐瞒那残酷的真相，隐瞒她所付出的巨大代价。</p>
既然她忘记了，那就永远不要再想起来。那份痛苦，由他来记住就好。</p>
</p>
月似乎接受了他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或者说，她此刻虚弱的状态也无法支撑她思考太多。她只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是吗……对不起……让你担心了……”</p>
</p>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极度的精神和身体透支，以及记忆被强行清除的后遗症，如同沉重的夜幕般迅速笼罩了她。</p>
</p>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意识陷入了深沉的、自我保护般的昏迷之中。</p>
</p>
“月？月！”</p>
</p>
龙马轻轻晃了晃她，确认她只是昏睡过去后，才真正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p>
</p>
他小心翼翼地横抱起她轻盈的身体，如同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易碎的宝物。</p>
</p>
夜色深沉。</p>
</p>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稳稳地离开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挣扎和最终抉择的河堤。</p>
</p>
怀中的女孩呼吸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漫长而疲惫的梦。</p>
</p>
但她失去的过去，已然沉入了遗忘的彼岸。</p>
</p>
而她的新生，似乎终于得以在这个世界，真正地、完整地开启。</p>
</p>
然而，真的……如此顺利吗？</p>
</p>
那被精准清除的、关于“穿越”本身的记忆，是否真的毫无残留？</p>
那被覆盖和修补的认知，是否天衣无缝？</p>
小星人程序化的运作背后，是否还存在其他未知的规则或隐患？</p>
而她醒来后，面对一个似乎“完整”却缺失了至关重要一块的记忆，又会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