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马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月苦苦维持了一天的、名为“正常”的脆弱气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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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的脊背瞬间僵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令人眩晕的空白和恐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龙马投注在她侧脸上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慵懒或别扭，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冷静的探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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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察觉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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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那样用力过猛的开心，那些偶尔游离失焦的眼神，还有刚才几乎脱口而出的失言……她漏洞百出的表演，怎么可能骗过观察力本就敏锐的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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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轰鸣。喉咙干涩得发痛，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利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来强迫自己冷静，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不敢回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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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奇怪？”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被她努力用夸张的语调掩盖过去，甚至故意带上了一点嗔怪，“哪里奇怪了？明明就是因为约会太开心了所以有点兴奋过头嘛！龙马你才奇怪呢，突然说这种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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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脸上努力挤出一种被误解的、略带委屈的表情。这个表情她对着镜子练习过，知道怎样看起来最自然，最能让人心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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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在车厢晃动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要透过她精心描画的妆容和强装的笑容，看到她内心深处拼命隐藏的惊惶与破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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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幸好粉底够厚）和有些僵硬的笑容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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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月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审视的沉默，心跳快得要爆炸时，电车恰好到站，广播声响起，车门滑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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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到站了！”月如蒙大赦，几乎是跳了起来，语速飞快，“我们快下车吧！我都饿坏了！晚上吃什么好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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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再看龙马的反应，抢先一步混入下车的人流，心脏还在狂跳不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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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沉静，最终还是站起身，跟了上去。他没有再追问，但那片刻的沉默和审视，像一根无形的刺，留在了两人之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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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月依旧努力找着话题，说着无关痛痒的趣事，笑声却显得有些干涩和空洞。龙马的话更少了，只是偶尔“嗯”一声，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尚未消散的疑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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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的心始终悬在半空，那份沉重的秘密和倒计时的压力，因为龙马的起疑而变得更加尖锐和难以承受。她感觉自己就像走在悬崖边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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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约会的最后一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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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几乎一夜未眠，眼底用了更多的遮瑕才勉强盖住乌青。她告诉自己，要更加小心，不能再出任何差错。这是最后的时光了，她只想留下尽可能美好的回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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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了水族馆。幽蓝的光线，巨大的玻璃甬道，各种奇异的海洋生物悠闲地游弋，营造出一种静谧而梦幻的氛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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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稍稍放松了一些。在这里，似乎可以自然地安静下来，不必总是说着笑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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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一条姿态优雅的鳐鱼滑过眼前，忍不住轻声感叹：“好像《海底总动员》里的场景啊……科技感到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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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又是这种无意识的比较！她恨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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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身旁的龙马转过头，眼神带着询问：“……海底总动员？”</p>
月的心脏猛地一缩，脸上却迅速堆起笑容，试图掩饰：“啊！就是……就是一部很好看的动画电影啦！里面也有好多鱼！下次……下次有机会找给你看！”她慌忙把“下次”这个虚无缥缈的词说出口，心里却一阵刺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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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看着她，眼神里的疑惑似乎又加深了一些，但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然而，那种被默默观察的感觉，再次如影随形地笼罩了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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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他们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休息。月点了一份招牌蛋糕，吃了一口，下意识地评价：“嗯……口感还不错，就是甜度有点超标了，感觉热量炸弹，得跑好久步才能消耗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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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习惯性地想去摸手机，想看看这款蛋糕的卡路里大概是多少，手指却摸了个空。这个时代，并没有那么便捷的 calorie counting AP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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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微小的、下意识的动作和那句现代化的吐槽，再次落入了龙马的眼中。他放下手里的果汁，看着她，忽然开口问道：“‘热量炸弹’？‘跑好久步’？你最近……很在意这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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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闲聊，但那目光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探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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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拿着叉子的手猛地一抖，银质的叉子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大脑飞速旋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啊……这个……是因为！是因为最近看朋香她们总是在讨论减肥什么的，就……就顺便关注了一下！女孩子嘛，总是会在意这些的！哈哈哈……”她的笑声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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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马没有再说话，只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透明的玻璃杯壁后，他那双眼睛依旧冷静地观察着她，那沉默比直接的追问更让月感到坐立不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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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蝴蝶，每一个细微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举动和言语，都被无限放大，无所遁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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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更加疲惫的精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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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了。</p>
最后一天的约会，在战战兢兢和如履薄冰中，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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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龙马那沉默的、带着探究的目光，始终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她知道，他心里的疑团肯定越来越大。他只是暂时没有追问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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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无力感和悲伤再次席卷了她。她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伪装了一天的坚强彻底瓦解，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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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连这最后一点点时光，都不能平静地度过？</p>
她只是……只是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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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不知道多久，眼睛再次又干又涩地发痛。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她居住了不算太长，却充满了温暖回忆的小房间。书桌上还放着和朋香樱乃的大头贴，床头挂着青学网球部的集体照（乾贞治偷拍的那种），椅子上搭着昨天穿的那条蓝色连衣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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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却又那么残忍地提醒着她，这一切即将失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