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宫。
万古不变的混沌气流缓缓盘旋,将这座天道中枢映衬得愈发孤寂与超然。
偏殿之内,准提圣人枯坐于一方蒲团之上,周身原本璀璨的圣光,因禁足之罚与接连不断的打击,显得黯淡了许多。
他那张总是带着悲悯与疾苦之色的面容,此刻更是愁云密布,沟壑纵横。
他的神识,不敢太过张扬,却依旧顽强地穿透紫霄宫的壁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下界三界的风云变幻。
当太上老君先是坐视金角、银角形神俱灭,后又主动遣青牛下界应劫的一幕幕,清晰地反馈到他感知中时......
准提圣人浑身猛地一震,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化为一片彻骨的冰寒与了然。
“果然...果然如此!”
他心中在疯狂咆哮,再无半分侥幸。
太上老君何等护短,太清一脉何等超然!
若非得了不可违逆的法旨,若非洞悉了那至高无上的意志,岂会如此决绝,接连将门下重要棋子亲手送入虎口,平白壮大那混沌魔猿?
这已非壮士断腕,这是自断根基以全大局!
而能令太清圣人做出如此牺牲的大局,这洪荒天地间,唯有那一人能够设定!
鸿钧道祖!
“老师...您当真...如此决绝吗?”
准提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气息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嘴角溢出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
他彻底明白了。
为何量劫偏离至此,天道却无动于衷。
为何准提含怒出手,立刻便被禁足于此。
为何那混沌魔猿能屡得机缘,步步紧逼。
这一切,并非天道无序,而是老师在以天地为棋盘,行那拨乱反正、清算因果之举!
佛门大兴?
笑话!
如今看来,那不过是老师对西方贫瘠之地的补偿,却绝非真心所愿!
他们师兄弟二人当年叛玄立佛,自立门户,早已在老师心中种下了芥蒂。
如今量劫生变,老师正好借这混沌魔猿与金蝉子之手,收回这份气运,甚至...彻底清算佛门!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准提圣人的元神。
他看得分明,却无能为力!
他被禁足于此,圣人之力被紫霄宫法则牢牢束缚。
莫说亲身下界,便是想拼着受损,强行传一道神念给灵山的接引师兄,都做不到!
那无形的壁垒,是道祖亲自设下的天堑,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菩提与燃灯在下方苦苦支撑,看着佛门气运疯狂流逝,看着灵山一步步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种洞悉一切却无力改变的痛苦,比单纯的禁足,更折磨圣人道心!
“噗!”
急怒攻心之下,准提终究没能忍住,一口淡金色的圣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道袍,显得格外刺目。
他剧烈地喘息着,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惊惧地,瞥向偏殿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通天教主正盘坐于一个稍显破旧的蒲团之上,双眸紧闭,周身剑气内敛,仿佛与这紫霄宫融为一体,万古寂然。
但准提知道,这位煞神,绝对醒着!
自他被道祖擒拿,禁足于此,通天教主可没少教训他。
封神旧怨,万仙阵破,诛仙剑阵被四圣所欺......桩桩件件,通天教主可都记着呢!
当初他被刚押解进来时,通天教主甚至懒得废话,直接并指为剑,道道混沌剑气纵横交错,将他这圣人之躯割得遍体鳞伤,圣血淋漓!
那并非要命的伤势,却蕴含着通天教主积压了无数元会的怨气与截天剑意,痛彻神魂,愈合极慢,是真正的羞辱与折磨!
若非后来黎山传出消息,赵公明、三霄等核心弟子真灵脱困,重归截教。
通天教主心中郁结稍解,恐怕他准提至今仍要日日承受那剑气刮骨之痛!
即便如此,通天教主偶尔心情不虞时,还是会随手给他来上几道剑气,美其名曰活动筋骨。
准提毫不怀疑,若通天此刻能传音下界,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指点无当圣母,如何更有效地给佛门放血,如何更快地推倒灵山!
可惜,通天教主同样被道祖禁足于此,同样无法传递任何讯息。
这一点,是准提此刻唯一能感到些许平衡的地方。
但也仅仅是些许。
他看着通天教主那看似平静,实则周身隐隐与紫霄宫外那汹涌澎湃的量劫煞气产生细微共鸣的状态,心中更是苦涩。
通天可以等。
截教弟子已脱困大半,根基犹存,只待时机。
可他佛门呢?
正在被那混沌魔猿一点点吞噬,正在那西征大军的铁蹄下颤抖!
接引师兄......你可知晓这背后的真相?
你若再让菩提、再让佛门去阻挡那混沌魔猿,去逆这煌煌大势......
那便不是在渡劫,而是在忤逆老师!是在加速佛门的灭亡啊!
每一次阻拦,每一次算计,都是在消耗佛门最后的气运,都是在加深老师对佛门的不满!
想到这里,准提圣人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灰败。
他仿佛已经看到,灵山轰然倒塌,佛光彻底黯淡,亿万佛子流离失所......
而他与接引,这两位佛门创始人,则成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再无圣人威严。
若早知今日,当年他们师兄弟,还会不会毅然叛玄立佛?
这个问题的答案,此刻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去看下界的纷扰,也不再去看角落里的通天教主。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和嘴角不断溢出的金色圣血,昭示着他内心正承受着何等酷刑般的煎熬。
紫霄宫偏殿,重归死寂。
唯有混沌气流不知疲倦地盘旋着,冷漠地注视着这棋局中,一颗重要棋子的挣扎与沉沦。
而在那三十三天外的无尽混沌深处,灵山圣境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上。
菩提祖师与燃灯古佛勉强压住伤势,正欲重整旗鼓,搜寻弥勒踪迹。
忽然,菩提祖师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那至高无上的紫霄宫方向。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仿佛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源自本尊准提圣人的......悲意与绝望?
那感觉一闪而逝,如同幻觉。
但菩提祖师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连圣人都感到绝望了吗?
难道佛门......真的再无出路?
他握着拂尘的手,指节捏得发白,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涌上心头。
而此时,西征大军前方,赫然已经来到乌鸡国外。
旌旗招展,铁甲森寒,数万大军如同黑色的洪流,在乌鸡国边境停下脚步。
城墙之上,守军紧张地眺望着这支煞气冲霄的陌生军队,惶惑不安。
孙悟空扛着混元棍,跳上一块巨石,手搭凉棚,金睛灼灼地望向那座看似平静的王城。
破妄金瞳之下,王宫深处那股隐晦的妖气与佛门残留的印记清晰可见。
“乌鸡国......假国王......”
孙悟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自然知晓其中关窍。
那井底的真国王冤魂,那青毛狮子精假扮的国王,不过是佛门早已安排好的一难。
原剧本里,这妖怪最终会被文殊菩萨收回,美其名曰坐骑走失,全了佛门面皮,也显了佛法慈悲。
可如今......
孙悟空心中冷笑。
佛门早已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灵山刚被弥勒炸了个底朝天,元气大伤。
菩提和燃灯正满世界搜寻弥勒踪迹,生怕这尊心怀怨恨的准圣巅峰再来一次自爆。
哪还有余力来管这下界小小一难?
文殊菩萨?
只怕此刻正躲在灵山某个角落舔舐伤口,生怕被弥勒盯上,哪里还敢现身来收这坐骑?
这假国王,如今已是佛门弃子!
一枚被遗忘在棋盘上,等着被吞噬的......孤子!
想到这里,孙悟空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这青毛狮子精虽是坐骑,但既然被派来应劫,身上必然附着佛门为此难投入的气运。
蚊子腿也是肉!
更何况,还能借此将这乌鸡国,连同其国运,一并纳入西征大势之中!
他混元棍一顿,从巨石上跳下,溜溜达达走到正在观察地形的程咬金等人面前。
“老程。”
孙悟空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前面那乌鸡国,不用探查了。”
程咬金闻言,铜铃大眼一瞪,瓮声问道:
“大圣,啥意思?这国家看着挺平静啊,莫非有啥古怪?”
秦琼、尉迟恭等将领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
“没啥大古怪。”
他混元棍指向王城方向。
“就是里边的国王,是个妖怪假扮的。”
“啥?”
程咬金猛地拔高嗓门,巨斧差点脱手。
“国......国王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