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抚须长叹，眼底最后一丝疑虑尽数散去，化为洞悉天机的清明。
“看来......西方二圣当年叛玄立佛，是走了最差的一步棋啊。”
他声音低沉，带着万古沧桑的感慨，回荡在寂静大殿之中。
孙悟空闻言，咧嘴一笑，金睛之中闪过一丝了然。
“确实如此。”
他混元棍随意点了点地面，发出笃笃轻响。
“若非他们当年携三千红尘客另立门户，自绝于玄门之外......”
“此次量劫，佛门大兴便是天命所归，任谁也无法阻挡。”
他话语微顿，语气带着几分讥诮。
“可惜，他们太急了，也太贪了。”
“叛出玄门，独享西方气运，看似壮大了自身，实则断了根本，失了道祖眷顾。”
“如今量劫偏离，佛门内忧外患，接引纵有圣人之尊，亦难挽狂澜倾覆！”
“此乃......自作孽，不可活！”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一旁静立的金蝉子心头！
“什么？”
他猛地抬头，清澈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难以置信地看向孙悟空与镇元子。
他一直以为，佛门大兴乃是天道定数，四九遁一，方有他携大乘佛法西行辩法之机。
却万万没有想到，这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天秘辛！
西方二圣......竟是叛玄立佛？
道祖......早已不眷佛门？
难怪......难怪如来算计深沉，却屡屡受制！
难怪灵山看似煌煌，内里却早已腐朽僵化！
难怪他金蝉子轮回十世，所悟大乘佛法与灵山小乘格格不入！
原来根子，早在无数元会之前，便已种下！
这不是天道四九遁去其一......
这是道祖借量劫之手，在清算昔日因果！在拨乱反正！
他双手微微颤抖，佛珠在指尖绷紧，清澈的眼底波澜汹涌，仿佛有无数碎片在脑海中拼凑，显露出被掩盖了的真相。
镇元子将金蝉子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摇头。
“金蝉道友不必过于惊骇。”
他声音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昔日因，今日果。”
“你与孙道友，便是这道果显现的......执棋之人。”
金蝉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低宣佛号。
“阿弥陀佛......”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他看向孙悟空，目光复杂。
原来这猴头......不，这位混沌魔猿，早已看透了一切。
自己竟还在佛法与旧情之间挣扎徘徊......
何其可笑！
孙悟空感受到金蝉子的目光，混元棍一摆，嘿嘿一笑。
“和尚，现在知道，为啥我敢这么折腾了吧？”
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却让金蝉子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是了。
若无道祖默许，这混沌魔猿岂能如此肆无忌惮，搅动风云？
若无后土相助，他又岂能于幽冥血海安然修炼，壮大本源？
自己这西征，这大乘佛法......恐怕早已在道祖算计之中！
是顺势而为？还是......早已注定？
金蝉子缓缓闭上双眼，指尖佛珠再次捻动，速度却缓慢而坚定。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澄澈，再无半分迷茫。
“多谢前辈，多谢......孙道友点醒。”
他朝着镇元子与孙悟空微微躬身。
“前尘已矣，贫僧......只问今生，只行当下。”
镇元子抚须颔首，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善。”
他袖袍一拂，面前茶几之上，无声无息多了三杯清茶。
茶汤碧绿，氤氲着难以言喻的草木清香，更隐隐带着一丝大地本源的气息。
“此乃贫道以人参果树嫩叶，辅以万寿山地脉灵泉所沏。”
“二位道友，请。”
孙悟空眼睛一亮，也不客气，伸手便端起一杯，咕咚一口饮尽。
“哈！好茶！”
他只觉一股温润浩荡的灵机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与体内混沌本源隐隐交融，竟让那躁动的魔猿真灵都平和了几分。
虽不及直接吞噬气运来得迅猛，却更为精纯绵长，于根基大有裨益。
金蝉子亦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只觉得灵台一阵清明，往日佛法中一些晦涩难通之处，竟隐隐有了新的感悟。
“地仙之祖的灵茶，果然不凡。”他轻声赞道。
镇元子微微一笑。
“些许薄茶，聊表心意。”
他目光扫过二人，语气渐转沉凝。
“既然二位道友身负天命，贫道自然不会阻拦西征之路。”
“非但不会阻拦......”
他话语微顿，指尖在茶几上轻轻一划。
一道土黄色的灵光自他指尖溢出，没入地下。
下一刻，整个五庄观微微一震。
后院那株参天的人参果树无风自动，枝叶摇曳，散发出愈发浓郁的混沌气息。
几颗形如婴孩、灵光流转的果子，自动从枝头脱落，被一股无形之力托着，缓缓飞入正殿，悬浮在孙悟空与金蝉子面前。
整整六颗！
“此乃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方得成熟，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吃一颗能活四万七千年。”
镇元子声音平和。
“虽不及孙道友吞噬气运增长迅猛，却内蕴先天乙木造化与大地功德，于稳固根基、感悟天地大道颇有裨益。”
“便赠与二位道友，算是贫道......为此番天地变局，略尽绵力。”
孙悟空看着那悬浮眼前、散发着诱人道韵的六颗人参果，金睛瞪得溜圆，差点流下口水。
这可是好东西啊！
之前虽然坑了菩提几个，但哪有镇元子亲手送的品质好？
更何况，如今量劫之中，这人参果上也必然附着了不少天道气运！
他强忍着立刻吞掉的冲动，看向镇元子，难得正色拱手。
“前辈厚赠，俺老孙记下了！”
金蝉子亦是动容，起身合十一礼。
“前辈厚意，贫僧......愧领。”
镇元子摆摆手。
“不必多礼。此物于我，已无大用。赠与应劫之人，正合天数。”
他目光望向观外，仿佛穿透地书大阵，看到了山脚下那支煞气冲霄的大军。
“西征之路，前途多艰。”
“过了万寿山，前方劫难更甚，灵山......绝不会坐以待毙。”
“二位道友，好自为之。”
孙悟空将六颗人参果收起，混元棍扛上肩头，咧嘴一笑，战意昂扬。
“前辈放心！”
“俺老孙倒要看看，灵山还有多少花样！”
金蝉子双手合十，眸光清澈而坚定。
“贫僧......亦期待与灵山，论一论这佛法真伪。”
镇元子颔首，不再多言。
袖袍再次一拂。
笼罩五庄观的地书大阵光华流转，那淡黄色的光幕缓缓消散，重新显露出外界的景象。
山风涌入，带着草木清新之气。
“清风，明月。”
“送二位道友出观。”
两名童子连忙应声上前，恭敬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