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鼻似鹰钩少了半个,面颊有疤,独眼赤红,状如恶鬼,不说店伙掌柜害怕,身旁那几个江湖客也都避而远之不敢靠近。
萧尽平日见了样貌怪异的江湖人都要去问宁承轻认不认得,此人长得如此特异,更是好奇。谁知宁承轻见了,伸手一扯他,避开那人,远远往一旁绕路上楼。
萧尽到了楼上才问:这人是谁,怎的身上一股血腥杀气?宁承轻道:别的人我只是听过,这人我实实在在是见过的。萧尽见他竟有些畏惧,心想这偌大江湖武林,他几时把那些英雄侠客、邪魔外道放在眼里,蛇面阎罗玉京子操蛇弄毒,人人见之生畏,他被毒蛇缠身也是谈笑风生丝毫不惧,见了这大汉为何却绕道而行。
宁承轻道:程柏渊和那些什么各派高手我是不怕,他们虽嘴上喊着要报仇,实则也算不得我宁家的仇人,我若真能跪得下去磕头认错,他们但凡有一星半点面子要顾也不会在天下人面前动手杀我。只有这个人,宁家与他积怨极深,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怕是要想尽法子将我折磨死。
萧尽一惊道:那你可不能让他看破,不如我们换家客栈,或是干脆不去比武大会,明日一早就转道去滁州。宁承轻笑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你的仇家。
萧尽道:我还当咱们早已不分你我,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他伤你性命,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你快告诉我,这人是谁,怎的和你家结下仇怨?
宁承轻道:这人名叫封威,外号铁手佛。名头里有个佛字,却是个嗜血好杀的恶鬼。你瞧他那只右手,眼下裹着白布看不真切,放在桌上隐隐有金铁声,是只铁打的假手。他说起往事,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父母的模样,虽已过了十几年,却仿佛只过了那么几天,一转眼自己已长大成人,回首望去父母家人早已葬身火海化为灰烬。
当年宁闻之尚在人世,宁家虽不及启凤仙人一般以医仙世家举世皆闻,药圣之名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一日,宁夫人朱楼月听家人回报,有个重伤的剑客倒在门外。朱楼月嫁入宁家,耳濡目染,对医道医术也深有心得,见这人四肢折断,胸口凹陷,分明是被人以重手法所伤,忙叫人抬进庄内救治。
她不吝用药,花了半年之久将伤者医好,竟使他手足骨骼恢复如常,胸腹肋骨不差分毫,武功内力自然也没有半点损伤,可说和与丈夫宁闻之齐名的北医关如是相比也不落下乘。
被救之人名叫冯天麒,江湖上颇有侠名,与封威结了梁子,惨遭他毒手重伤。
宁承轻道:冯天麒感激我娘悉心救治,说自己身无长物,将自己一套家传剑法留下,还说自己资质愚钝,不能将这剑法练得纯熟精湛,以至于不敌仇家,盼望宁家能有资质出色的弟子将这门剑法流传下去,他日在江湖上扬名。
萧尽忽道:那剑法是不是叫冯氏六十四剑,我在你家的书阁里见过,可惜我不练剑,草草看了一眼未能记住多少。宁承轻道:这事倒和剑法无关,封威原本在绿林道上做的无本买卖,绿林里有曲敖那样的英雄好汉,也有封威这等凶徒贼寇。他一路找来,得知冯天麒被宁家救治,连我爹娘一起恨上,一连几日在山庄外叫骂喊杀,将出门采买的家人弟子杀了几个,尸首挂在树上。
萧尽道:这人如此狠毒,在江湖上横行多年,竟没人将他除去?宁承轻道:与他有仇的都被他杀了个干净,没仇的谁会无缘无故去惹这个疯子。萧尽道:他杀了你家的人,你爹娘怎生是好?
宁承轻笑笑道:我爹向来不怕惹事,你瞧他自己死了,还给我留下这许多仇家,活着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姓封的堵着门,前几日我爹不管他,只吩咐家人足不出户,夜里都要有人守夜,将女眷孩子看护好。等到一日起风时,封威闻到风中甜香,手足麻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心知中了毒,但又不死,一直饿了三天三夜。这些时候即便有个孩子提刀来杀也能要他性命,又或者风中飘来的不是麻药,而是剧毒,他必死无救。萧尽道:你爹娘还是心软,这等人应当除之而后快才对。
宁承轻道:你说得对,恶人不除便要祸害好人,封威在宁家吃了大亏,三日后狼狈逃走,却被仇家盯上,趁他虚弱之际群起围攻。这些强敌多和他仇深似海,无奈他武功委实厉害,众人想报仇又不是他对手,如今见他落难,便在路上埋伏偷袭,誓要将他除去。
萧尽道:可惜,这些人拼了性命也没能将他杀了。宁承轻道:封威以一人之力杀了十数个对手,自己也受了重伤。他外号铁手佛是因练铁掌拳之故,原本双手完好,面目正常,经此一役,被斩断一只右手,脸也变得不人不鬼,可毕竟命大,受了如此重创竟然不死,也不知躲去哪里,一连几年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他将这一身伤和险些殒命的仇都算在我爹头上,然而再找来时,宁家已成了废墟一片。
萧尽道:那他还要找你报仇?宁承轻道:封威这样的疯子,报仇必定是要赶尽杀绝。他躲起来养伤时宁家灭门已错过时机,可惜之至,如今江湖上传闻还有我这宁家唯一的后人活着,岂能再让别人抢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