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奴才不知。只听说莞嫔娘娘今日一早便突发急病，高热不退，已经闭门谢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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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急病？闭门谢客？皇帝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这也太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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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片刻，语气听不出情绪：“传朕旨意：端妃追封为端贵妃，以贵妃礼制治丧。一应事宜，交由内务府和礼部去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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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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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皇帝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去查查，延庆殿的炭火份例，究竟是怎么回事。朕要确切的账目和经手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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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遵旨。”苏培盛心中一凛，知道皇上这是起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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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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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和碎玉轩虽紧闭宫门，但暗地里的动作却快如闪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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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芝不负所托，很快带回了关键信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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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查到了！最初虚报延庆殿炭火份例的申请，是延庆殿一个不起眼的管事太监递上来的，但那太监……在一个月前就因为偷窃主子财物被打发去了辛者库，如今已经病得奄奄一息，问不出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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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炭的那几个奴才，分开讯问后，口径一致，都说自己是按单子送货，毫不知情。但奴婢发现，其中一个太监的家人，最近突然得了一笔横财，来源不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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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们在延庆殿小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颂芝呈上一个不起眼的药罐，里面是些许熬剩的药渣，“太医验过了，说这药渣里……多了一味极寒的紫葵草！此物少量可镇痛，但用量稍过，便可令人气血凝滞，体寒加剧！端妃本就虚弱，服用此药，再遇严寒，简直是催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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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被串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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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早已布好了局！先买通延庆殿太监虚报份例，再在端妃的药中做手脚，双管齐下！无论炭火是否核减，端妃都很难熬过这个冬天。而炭火核减，恰好成了最好的催命符和嫁祸工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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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毒辣的手段！”年世兰看着那药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皇后为了扳倒她，竟如此处心积虑，连将死之人都不放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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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现在证据确凿，我们是否立刻禀报皇上？”颂芝急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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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年世兰立刻否定，“那个递申请的太监已经废了，送炭太监家人的横财来源难以追查，这药渣……更是死无对证！我们此刻拿出这些，皇后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我们陷害！皇上正在疑心之时，只会觉得我们欲盖弥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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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思片刻，眼中闪过决断：“既然她想要‘炭火不足’这个罪名，那本宫就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炭火不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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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压低声音，对颂芝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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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芝听得目瞪口呆，但看着娘娘冰冷坚定的眼神，立刻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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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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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调查并不顺利。内务府的账目清晰显示，延庆殿炭火份例的核减，确有莞嫔批注和华妃核准的记录。经手流程看似毫无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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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越是毫无问题，皇帝心中的疑虑就越深。他了解年世兰的性子，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对端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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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后宫突然又爆出一件事——并非延庆殿，而是齐妃所居的长春宫，突然闹了起来，说是内务府送去的炭火质量极差，烟大呛人，根本无法使用，齐妃气得当场发作，打骂了送炭的太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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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丽嫔、曹贵人等处也纷纷传来抱怨，都说今年的炭火似乎不如往年，或是数量不足，或是质量低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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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夜之间，“炭火问题”成了后宫普遍的抱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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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闻报，眉头紧锁。难道真是内务府办事不力？并非针对延庆殿一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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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适时回禀：“皇上，奴才查问过了，内务府那边说，今年各地缴纳的炭敬确有不足，加之天气骤寒，用量大增，分配上难免捉襟见肘，各处份例虽未明着减少，但质量上……确实无法全然保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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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吟不语。若是普遍现象，那延庆殿炭火不足导致端妃病情加重，似乎……也并非刻意针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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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华妃竟主动来了养心殿请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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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未施粉黛，穿着素净，一进门便跪倒在地：“皇上，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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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她：“何罪之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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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抬头，眼中含泪，神情悲戚却坦荡：“臣妾协理六宫，却未能周全各处用度，致使今冬炭火供应不继，质量低劣，六宫怨声载道。延庆殿端妃姐姐病体沉疴，臣妾未能额外关照，竟让她……让她在寒冬之中受苦，最终薨逝……臣妾虽非有意，但难辞其咎！求皇上重罚臣妾，以正宫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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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字未提账目核减之事，反而将责任揽到自己“未能周全”上，并主动扩大范围，将延庆殿之事纳入“六宫炭火不继”的普遍问题之中，态度诚恳，悔恨交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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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她这番情态，再联想到近日各处的抱怨，心中的疑虑不禁动摇了几分。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世兰或许有失察之责，但并非存心苛待端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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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她，“此事朕也有耳闻，是天寒炭缺所致，非你一人之过。你既已知错，日后更加勤谨便是。端妃……是她福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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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年世兰顺势起身，泪水滑落，更显凄楚动人，“臣妾定当吸取教训，往后定必事事亲力亲为，再不让我宫姐妹受此苦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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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拍了拍她的手，温言安慰了几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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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看似滔天的祸事，竟被年世兰以退为进、移花接木的手段，巧妙地化解了大半。虽然皇帝心中是否全然消除疑虑尚未可知，但至少明面上，此事已被定性为“意外”和“失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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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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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回碎玉轩，甄嬛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背后却惊出一身冷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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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娘娘……竟用如此方式破局！将针对延庆殿的特定陷害，巧妙转化为普遍的管理疏漏，主动请罪，反而洗清了最大的嫌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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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急智，其魄力，其对人心（尤其是帝心）的把握，已臻化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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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佩之余，甄嬛更感到一丝寒意。与这样的人为盟，固然安全，但若有一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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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再想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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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永和宫再次送来东西。这一次，并非赏赐，而是一本厚厚的、关于内务府历年炭火采购、分配、管理的旧例汇编。书中多处有华妃的亲笔批注，详解其中关窍与陷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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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书附有一张短笺，只有四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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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事不忘，后事之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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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抚摸着那本沉甸甸的旧例，看着那力透纸背的批注和短笺，心中五味杂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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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看清了吗？这就是后宫。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本宫能救你一次，不可能次次都来得及。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就必须自己变得强大，变得警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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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旧例紧紧抱在胸前，目光逐渐变得坚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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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必须更快地成长起来。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与那只凤凰并肩而立，而非永远只是被庇护的雏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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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雪又开始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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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注定漫长而寒冷。但有些种子，已在冰雪之下，悄然生根发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