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戏》
铜壶里的酒液还剩三指深时,我忽然将酒盏倒扣在桌面。满座的目光被这声响惊动,正举箸夹菜的王员外筷子悬在半空,酒糟鼻泛着红光:"张生,你这是要学那程咬金三板斧?"
我笑着拈起三根筷子,在青瓷碗沿上轻轻一敲。"诸位可知,这酒中自有千军万马?"话音未落,三根筷子突然离手,在空中翻出三个银花,稳稳插进案头的酒坛。满座哗然中,李镖头拍案叫好:"好个'仙人指路'!"
"这算什么把戏。"我端起酒坛斟满七盏,"且看这个。"指尖在盏沿轻轻一弹,七盏酒同时泛起涟漪,涟漪相撞时竟发出宫商角徵羽五音。靠窗的琴师突然按住琴弦:"这...是失传的'七星连珠'!"
王员外眯起醉眼:"张生,你莫不是要学那东方朔偷桃?"我摇头不语,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帕角绣着半朵梅花,正是去年上元节在灯市上与绣娘苏娘换的信物。此刻帕中忽然飘出细雪,落在最胖的赵掌柜鼻尖上,惊得他连打三个喷嚏。
"这是..."苏娘的琵琶声停了,她怀中的狸猫突然竖起耳朵。我展开素帕,帕中雪竟化作七只白蝶,绕着酒盏翩翩起舞。李镖头伸手去捉,白蝶却在他掌心化作酒珠,顺着指缝滴进案头的《将进酒》手稿。
"妙极!"王员外突然起身,酒糟鼻凑近白蝶消失的地方,"这分明是《酉阳杂俎》里记载的'雪蝶酿'!"他转身对小二喊道:"快取我珍藏的三十年陈酿来!"
酒坛开启的刹那,我忽然将素帕盖在坛口。帕中梅花突然绽放,花瓣飘落时竟带着酒香。苏娘的狸猫跳上案头,用爪子去够花瓣,却碰翻了李镖头的酒盏。酒水泼在宣纸上,洇开的墨迹里竟显出"醉里乾坤大"五个字。
"诸位看好了。"我指尖蘸着酒水,在桌面画了只蟠龙。龙眼刚点上朱砂,整条龙突然活了过来,绕着酒坛盘旋三周,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王员外的鼻孔。他猛地打个酒嗝,喷出的气息里带着梅花香。
赵掌柜突然指着窗外:"看!月亮掉进酒缸了!"众人转头时,我趁机将七盏酒重新排成北斗状。待他们回过头,每盏酒里都映着个月影,七个影子竟组成完整的玉盘。苏娘的琵琶声重新响起,这次却是《霓裳曲》的调子。
"这是..."琴师的手指在琴弦上颤抖,"《醉仙图》里的'七星映月'!"他忽然从袖中取出幅画卷,展开时满座皆惊——画中景象与眼前分毫不差,连王员外酒糟鼻上的光亮都一般无二。
李镖头突然拔出腰间短刀,刀光闪过时,七只酒盏同时腾空。我在刀尖上轻轻一点,酒盏竟排成雁阵,随着刀光上下翻飞。苏娘怀中的狸猫突然跃起,在酒盏间穿梭如燕,最后稳稳落在最顶端的酒盏边缘。
"好!"王员外拍案时,案头《将进酒》手稿被震得翻动。纸页间飘落张便笺,上面是苏娘的字迹:"今夜子时,老槐树下。"我假装不见,却见李镖头偷偷将便笺塞进靴筒。
酒坛见底时,我忽然将素帕铺在桌面。帕中梅花全部绽放,花瓣飘落时化作七十二颗红豆,在案头排成"欢"字。苏娘的琵琶弦突然崩断,最后一声余韵里,所有红豆同时炸开,酒香弥漫了整个酒肆。
王员外打着酒嗝去摸钱袋,却发现袋中多了朵梅花。他抬头时,我已站在门口:"诸位,这酒中的把戏,可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有趣得多?"身后传来满座的笑声,混着酒香飘出很远。
子时的梆子响起时,我靠在老槐树下。苏娘抱着狸猫走来,发间别着那朵从王员外钱袋里取来的梅花。"你这把戏,"她轻声说,"比去年上元节的灯谜还难解。"我笑着指向天空:"你看,月亮又掉进酒缸了。"
她抬头时,我趁机将最后一颗红豆塞进她掌心。红豆触到肌肤的刹那,化作一滴酒,顺着她的手腕流进衣袖。狸猫突然"喵"地叫了一声,惊得树梢的月亮都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