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第三次在玄关捡到雷狮的围巾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落在雨洼里。他蹲下身指尖触到羊毛织物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雷狮赤脚踩在木地板上，黑发被浴室蒸汽蒸得微湿，眼尾还沾着点水汽，却没什么温度地扫过他手里的围巾。</p>

“不用捡。”对方声音很淡，像初秋刚化的冰，“丢了就行。”</p>

安迷修直起身时后腰传来轻微的酸痛，三个月前在街边捡到雷狮的场景突然清晰起来。那天也是这样的阴雨天，青年蜷缩在便利店门口的避雨区，黑色卫衣沾满泥点，明明发着烧却睁着眼看雨，眼神空得像没装任何东西。作为市精神科的医生，他本该联系警务站，却鬼使神差地递了把伞，最后还把人带回了自己住的公寓。</p>

“围巾是上周刚买的，丢了可惜。”安迷修把围巾搭在臂弯，转身往阳台走，“我去烘干，你先把拖鞋穿上，地板凉。”</p>

雷狮没动，直到听见阳台传来烘干机启动的嗡鸣声，才慢吞吞地挪到客厅沙发坐下。他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杯沿沾着圈浅淡的咖啡渍，是安迷修早上泡咖啡时留下的。三个月来这个屋子总飘着淡淡的咖啡味，还有安迷修身上常穿的白衬衫味道，这些味道像温水，悄无声息地漫过他心里那片结了冰的湖。</p>

安迷修回来时手里多了杯热可可，杯壁还冒着热气。他把杯子放在雷狮面前的茶几上，注意到对方盯着自己的袖口看——那里沾了点烘干机里掉出来的绒毛。</p>

“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他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语气是惯常的温和，却没带医生对病人的审视。这三个月他从没提过“感情淡漠症”这五个字，只在雷狮失眠的夜里陪他坐在阳台看月亮，在他没胃口时煮番茄鸡蛋面，在他偶尔盯着窗外发呆时，安静地递一杯温水。</p>

雷狮的指尖碰到热可可杯壁，温度透过玻璃传到皮肤上，他忽然抬头看向安迷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p>

安迷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你是我的……朋友，对朋友好不是应该的吗？”</p>

他刻意避开了“病人”这个词，雷狮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里的犹豫。青年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安迷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迷修坐着抬头时，能清晰地看见雷狮眼底的情绪——不再是之前的空茫，反而像翻涌的潮水，藏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p>

“我不需要朋友。”雷狮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指尖轻轻碰了碰安迷修的袖口，把那点绒毛捻掉，“安迷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p>

安迷修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站起身想后退，却被雷狮伸手按住肩膀。青年的掌心很烫，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让他想起第一次给雷狮量体温时，对方烧到39度，却固执地不肯吃药，最后还是他哄了半天，才把退烧药混在牛奶里喂下去。</p>

“我是你的医生。”安迷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不敢看雷狮的眼睛，“我只是在尽医生的职责……”</p>

“职责？”雷狮打断他，忽然笑了。他的笑和平时不一样，带着点自嘲，又有点认真，“那你会把病人带回家住三个月吗？会给病人煮面，会陪病人看月亮，会记住病人不喜欢吃香菜吗？”</p>

安迷修的喉咙忽然发紧。他确实记得很多关于雷狮的小事。</p>

“我……”安迷修刚想开口，就被雷狮拉近了距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雷狮身上是他买的柑橘味沐浴露。</p>

“安迷修，”雷狮的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安迷修心上，“我好像……有点喜欢你。”</p>

安迷修猛地睁大眼睛。他看着雷狮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空茫，而是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青年的呼吸带着热可可的甜香，拂过他的鼻尖，让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p>

“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冰封的湖面忽然裂开，暖流涌了进来。</p>

雷狮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更认真：“我说，我喜欢你。不是病人对医生的依赖，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p>

他的手指轻轻勾住安迷修的手指，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安迷修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当时雷狮发着烧，却在他递伞时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时候的力道很轻，却让他没忍住停下了脚步。原来从那个时候起，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p>

安迷修反手握住雷狮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他看着雷狮的眼睛，忽然笑了，眼里还带着点湿意：“雷狮，你知不知道……感情淡漠症的患者，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