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刃划过腕子的瞬间,她浑身一颤,随即死死咬住下唇。</p>
血珠涌出来,红得刺目,她赶紧把孩子的嘴凑过来,用冻裂的指尖蘸着,一点点抹进他嘴里。“甜的……妈妈 找到蜜水了。”</p>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草,指腹擦过孩子干裂的唇角,血痕在他下巴上洇开,像朵残败的花。</p>
孩子本能地咂着嘴,小舌头舔过她的指尖,眼里终于浮起星点微光。</p>
从那天起,每回孩子要哭,她就躲到断墙后。</p>
起初血涌得急,殷红的,带着点温热;后来越来越淡,像掺了水的胭脂,划开的口子也总凝着痂,要用力挤才能渗出来。</p>
她的脸一天天凹下去,颧骨支棱得像两块石头,眼窝深不见底,只有喂孩子时,那双眼才会亮一下,像快要耗尽油的灯。</p>
孩子渐渐能爬了,会扯着她的袖口晃,奶声奶气地喊“蜜水”,她就笑着揉他的头发,把腕间新沁的血珠送进他嘴里,血珠落在他舌尖,他吧嗒吧嗒嘴,以为真是甜的。</p>
直到某个清晨,孩子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她怀里。</p>
她的头歪在断墙上,脸白得像张纸,腕上的血痂裂了道缝,渗着点暗红,像干涸的河床。</p>
孩子伸出小手摸她的脸,凉得像块冰。</p>
她费力地睁开眼,想抬手摸摸他的头,胳膊却重得抬不动,只从喉咙里挤出半声“乖……”,手便垂落下去,搭在孩子的背上,再也不动了。</p>
孩子不懂,只觉得妈妈的手好凉,他趴在她怀里,看见她腕间又渗出点红,便伸出舌头去舔,可那红落在舌尖,涩得发苦,再没有从前的“甜”了。</p>
她死后第三日,一队溃败的兵痞撞进了这片废墟。</p>
孩子缩在断墙后,抱着她渐渐僵硬的胳膊哭,哭声引来了那些饿疯了的眼睛。</p>
他们拽走他时,他还死死抓着她的衣角,指甲嵌进她的布衫里——那布衫早已洗得发白,打满补丁,是他从前最爱的“暖窝”。</p>
锅里的水沸了,咕嘟咕嘟响。</p>
他在沸水里挣扎时,眼里晃过的,是妈妈腕间的血,是她笑着说“蜜水”的脸,是断墙上漏下的那点天光。</p>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他好像又尝到了那口“蜜水”,涩的,苦的,烫得他喉咙发疼。</p>
兵痞们分食时,总觉得肉里带着股腥甜,像掺了血,咽下去心口发堵。没人留意,锅底的血沫里,慢慢浮起团黑影。</p>
后来这片废墟总闹怪。</p>
有人说夜里听见孩子哭,哭着要“蜜水”;有人说看见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影子,在断墙间晃,影子拖过的地方,砖缝里会渗出血珠。</p>
那影子见了带刀的人就追,指甲尖得像铁,抓到人就往对方腕子上啃,啃得鲜血淋漓,嘴里还嘟囔着:“甜的……妈妈的蜜水……”</p>
红色和服的少年眉眼间没什么起伏,声音平淡,手间的手鞠转得漫不经心。</p>
他说的那些事,明明该是刻进骨血的亲历,从他唇间淌出来,却像在讲巷尾老妪说的闲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