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假作没有看见。
“开宴——”司仪官朗声唱道。
珍馐如流水般呈上。
龙井虾仁,粉狮子头,松鼠鳜鱼等,甜香四溢。
丝竹渐起,十二名舞姬踏乐而入,水袖翻飞间如云卷云舒,忽而乐声转急,鼓点如雨,居中舞姬竟折腰反身,足尖金铃骤响,演了一出有名的舞曲。
满堂喝彩声中,江随却食不知味。
他实在不大爱看这些,一个人微微侧头,手指抓着酒杯在桌子上转着玩。
裴令仪不知何时离了主位,执壶向席间敬酒。
此刻恰停在与崔东白相邻的英国公世子席前,纤指执杯,笑语嫣然。
英国公世子激动得面红耳赤,慌忙起身还礼。
崔东白有些心不在焉,郡主都行至面前了,他的目光却还黏在江随身上。
“崔世子。”裴令仪声音清越如碎玉,“家母常赞世子书画双绝,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
“郡主过誉。”
崔东白答得拘谨,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他的视线里,江随正垂眸饮羹。
倾慕之人对自己毫不在乎,崔东白可谓是心酸。
郡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到江随时微微一怔。
虽只穿着素净湖蓝袍,却如冷玉生辉,周遭繁华霎时都成了背景。
她眼底掠过一丝兴味,正要移步,忽听主位传来长公主轻笑:“令仪,莫要扰了年轻人饮酒。”
这话说得慈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郡主只得退回主位,离去前又深深看了江随一眼。
乐声再起。
江随搁下根本未动几口的羹汤。
他抬眼望向主位,长公主正与朱泊瑾低语,燕阳王唇角噙笑。
江随的眸子逐渐恍惚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全然一副沉浸发呆的模样。
……
主位设在九级鎏金台阶之上,垂着薄如蝉翼的纱幔。
外间看来只见朦胧身影,内里却将满堂宾客尽收眼底。
裴令仪执起缠枝莲纹银酒壶,亲自为母亲斟满酒。
长公主朱静徽微微一笑,按住女儿的手,目光似不经意扫过台下:“英国公世子如何?”
郡主指尖微顿,酒液在杯中荡起涟漪:“胸无点墨,只会夸耀猎场战绩。”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蔑,也该是如此,崔令仪自小聪颖,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相貌,家世,皆是一顶一的好,再加上皇上的宠爱,不夸张地说,整个皇城中的男子,她随便挑。
长公主轻笑,染着丹蔻的指甲轻轻点向另一侧:“那……清河郡王世子呢?本宫听闻他画得一手好兰竹,前段日子还被皇兄赞誉了。”
裴令仪顺着望去,正见崔东白又一次回头望向某处,她唇角微撇:“空有才名。”
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母亲可注意到后排那个穿湖蓝衣裳的?”
侍立在侧的贴身丫鬟云袖立刻俯身低语:“那是新科状元江随,现任翰林院修撰。”
她声音压得极低,如风吹柳絮,“听闻圣上颇赏识他,两月前还特去翰林院探望了。”
长公主眉梢微挑:“江瞿家的孩子?”
她目光穿过纱幔,细细打量那道清冷身影,“模样倒是一等一的出挑,就是太单薄了些,瞧着病恹恹的。”
云袖忙补充:“奴婢打听过,这位江大人确实自幼体弱。但才学是极好的,圣上亲点的状元呢!”
说着悄悄瞥了眼郡主。
裴令仪执起团扇半掩面,眼底兴味却更浓:“病弱又如何?总比那些纨绔强。”
扇沿在她手中轻点台下,“你看满堂宾客,哪个不是偷瞄我的?唯有他,从开宴至今,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长公主忽然笑了:“怎么?我们眼高于顶的令仪,终于遇上个不入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