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
江随站在屏风外,安静地等待着。
素白的纱屏上,太医们忙碌的身影模糊晃动,偶尔传来女子痛苦的呻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湖蓝色的翰林服上沾着几点暗红,是方才搀扶那女子时蹭上的血迹。
"江修撰。"老太医从屏风后转出,擦了擦额头的汗,"伤者已无性命之忧。"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曹德海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驾到——"
江随连忙转身,正见朱泊彦迈入殿中。
皇帝已换下朝服,着一身玄色常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平身。"朱泊彦虚扶一下,目光越过江随看向屏风,"伤者如何?"
太医们慌忙出来跪拜。
为首的院判颤声禀报:"回陛下,伤者肋骨断了两根,左臂骨折,身上还有……烙伤。"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朱泊彦眉头一皱:"烙伤?"
"是。"院判额头抵地,"似是用烧红的官印……烫的。"
官印烙人……这是何等酷刑?
江随开口:"若陛下允准,臣想接她到江府养伤。寒舍宽敞,又有侍女照料,比皇宫便宜行事。"
话音刚落,朱泊彦袖中的手骤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疼痛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酸涩。
江府……那是他连做梦都想踏入,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地方。
如今江随竟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民妇敞开府门?
"不妥。"
朱泊彦声音冷了几分:"朝廷自有规制,鸣冤者当由官府安置。"
不等江随再言,朱泊彦直接转向曹德海,"去安排上等客栈,派太医院轮值照料。"
曹德海领命而去。
朱泊彦这才看向江随,语气稍缓:"爱卿今日见义勇为,朕心甚慰。但翰林清贵,不宜过多涉足这等杂务。"
江随垂眸:"臣遵旨。"
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朱泊彦见他如此,心头一软,差点就要改口。
但想到那民妇将日日出现在江随眼前,而自己却连江府大门都进不去,酸涩起来。
"青州一案,朕已命三司会审。爱卿若有见解,可上折陈情。"
这是给台阶了。
江随却只是恭敬行礼:"臣明白。"
丝毫没有借机上奏的意思。
沉默在殿中蔓延。
"陛下……"太医捧着药方进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药已配好,是否……"
"速去煎来。"朱泊彦摆手,借机转身,不再看江随,"若无他事,爱卿可退下了。"
江随行礼告退。
脚步声渐远,朱泊彦忽然开口:"曹德海。"
老太监不知何时已回到殿中:"老奴在。"
"派两个暗卫。"朱泊彦眯起眼睛,"别让他发现。"
这话说得平静,曹德海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冯远道虽已下狱,但其党羽尚在。
江随年纪轻轻,今日当众揭穿青州案,难保不会遭人记恨。
陛下这是……要护他周全啊。
朱泊彦走到窗前,正好看见江随穿过宫道的背影。
那人走得慢,时不时还咳嗽两声,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却敢自己一个人在奸贼围堵下硬救冤人。
"真是不识好歹。"
朱泊彦喃喃自语,嘴角却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