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双手接过象牙牌，他抬头，正对上父亲含泪的目光，那眼中盛着的，是二十年来从未言明的爱与愧。

"儿虽不敏，"江随伏地叩首，"敢不夙夜祗畏，以承严训。"

三加爵弁后，赞礼官宣布礼成。

宾客们纷纷上前道贺，江瞿却拉着儿子悄悄退到祠堂。

"随儿，"江瞿从供桌下取出一个锦囊，"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锦囊里是一枚银质长命锁，正面刻"长命百岁"，背面是"福寿安康"。

江瞿亲手为儿子戴上，银链贴着脖颈，冰凉如秋水。

江瞿声音哽咽，"这是你娘房间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你的加冠礼，"

他粗糙的手指抚过银锁，"如今你已及冠，她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

江随低头看着胸前的长命锁，忽然发现父亲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礼部郎中，此刻只是个平凡的父亲。

"明夷……"江瞿喃喃重复着这个字，"为父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望你……平安顺遂。"

一滴泪落在银锁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江随伸手抱住了父亲，他感受到父亲瞬间僵硬的背脊，然后是更用力的回抱。

"爹爹……"他轻声唤道。

江随经历了太多事，但他非常能够理解，在原主贫瘠苍白的二十年里，父兄在心中承受了多大的重量。

这一刻，他好像渐渐成为了那个原来的江随。

江瞿浑身一震，将儿子搂得更紧。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朝堂纷争，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把幼子紧紧护在怀里，再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祠堂外，秋风乍起，卷落满树银杏。

金黄的叶子扑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雨。

江随站在金雨中仰望天空，京城的天比扬州辽阔许多，湛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

"明夷……"

他轻声念着这个将伴随一生的字，忽然觉得肩头一暖。

原来是父亲为他披上了大氅。

"天凉了，"江瞿为儿子系紧领口，"进屋吧。"

江随点头，却不急着走。

他望着满庭落叶，忽然问道："父亲，'明夷'卦的爻辞是什么？"

江瞿一怔，轻声吟道："'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

"有攸往，主人有言。"江随接上下句，眼中闪过一丝慧黠。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如斯。

这易经中的"明夷"卦，讲的是光明受损时的处世之道，君子当如飞鸟垂翼，韬光养晦，终有重见光明之日，江瞿为儿子取这个字，既是期许，也是慰藉，无论前路多艰，都要守住内心的光明。

江随是喜爱极了这个字，心里念了许久，嘴角盛着笑意，眉目明朗了许多。

回到正厅，宾客已开始宴饮。

江随换了常服出来，整个人脱胎换骨般焕发着内敛的光华，那身靛蓝色直裰衬得他越发清俊。

"江大人好福气啊！"宾客们纷纷恭维，"二公子一表人才，将来必成大器！"

江瞿笑着应酬，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儿子，见江随安静地坐在席间，既不张扬也不怯场，举止间自有一番气度，心中既欣慰又酸楚。

这孩子若从小长在身边，该是何等风采？

只是……江瞿一想到自己干的混账事，就一阵后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