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李沛希最后看了眼江家高墙，转身离去。

书房里，江随将已做的批注整理好，又取出本新书继续研读。

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伴奏，他蹙眉思索，提笔记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晴儿慌慌张张跑进来："随少爷！二姑奶奶把老夫人给的那块料子收走了！说是表小姐相中了。"

江随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个小圆点。

他轻轻放下笔："无妨，我本就不爱那些鲜艳颜色，拿回来也是干放着。"

"可那是老夫人特意来……"

"晴儿，"江随打断她，"把我那件靛青旧衫拿出来，还能再穿一季。"

晴儿眼圈红了："随少爷，您何必这样委屈自己？若是老爷知道……"

"爹爹在京城不易，莫让他操心。"江随望向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一株将谢的桃花，"再说了，衣衫不过是身外之物。"

晴儿抹着泪出去了。

江随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在乎，二姑奶奶也就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气一气他，他平日喝的那些药，吃的用的，基本上都是好的。

也就晴儿替他着想，亏不得一丁点。

江随重新提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他打开抽屉，取出个锦囊，里面是兄长去年临走时送的一枚玉佩。

温润的玉面上刻着"随安"二字，是江疏影亲手所书。

指腹摩挲着那两个字，江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次怎么也止不住，最后竟咳出一口血来，溅在雪白的宣纸上。

他平静地换了张纸，将染血的揉成一团丢进纸篓，然后继续读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腊月里，江瞿父子归家时，看到的依然是那个安静乖巧的江随。

少年穿着整洁的靛青袄子，在门口迎接他们，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欢喜。

"随儿长高了，"江瞿摸着小儿子的头，眼中满是欣慰。

江疏影则一把抱起弟弟转了个圈："随弟重了些！看来有好好吃饭。"

江随抿嘴笑着，任由兄长捏他的脸。

只有晴儿知道，为了这一刻的好气色，小少爷提前半月就开始喝药，调理了老久才好的。

不过这也算好事了，随着年纪长大，江随越来越不爱喝药，有时候真不能怨他，太苦了，实在喝不下去，每次都偷偷倒一半，晴儿发现以后气得说他，江随便拽着她的袖子，晴姐姐，晴姐姐的央求，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宴席持续到亥时。

江随坐在屏风旁，小口啜着温好的黄酒，他其实不该喝，但兄长悄悄递来的，他便接了。

果然不到半盏就泛起困，支着额头看哥哥与堂亲们吟诗作对。

烛火将江疏影的侧影投在墙上，像一株挺拔的竹。

后来他牙疼起来，这个转折太过突然，但事实上，当时疼得就是这么突然。

先是细微的刺痒，接着变成持续不断的锐痛。

江随捂着脸蹙眉的模样很快被江疏影察觉。

“糖吃多了？”青年挥退想要上前的侍女，亲自蹲到他椅前，指尖沾着酒气，却极轻地碰了碰他腮帮，“张嘴让哥哥看看。”

江随张开嘴巴，红肿黏膜上，一点过于尖利的牙尖反复刮擦嫩肉。

“不是蛀牙，”江疏影叹气，“这颗牙形生得不好。”

于是有了深夜的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