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里,再无一人言语,也无一人喝酒,就听那人说着。
他们是在二楼雅间里,唐治听着听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狄窈娘和唐小棠赶紧跟了出去。其他人却没敢动地方,这么尴尬的事儿……,跟出去怎么说?
唐治站在二楼,扶着栏杆向下一望,却是一楼大堂散座中间,有位先生正在说书。
听他绘声绘色地讲下去,都是一个名叫汤智的御史,如何逼迫含冤女子以身相就,这才假公济私,为她鸣冤办案的故事。
那故事里,不时就来一段荤素搭配、详细生动的情节,只听得大厅中食客聚精会神。
唐小棠越听越怒,扭身就要下楼,却被唐治一把抓住。
唐治向她含笑摇了摇头,道:“回去。”
唐治回到雅间,对徐伯夷道:“伯夷,你去,一会儿待那先生说完,把他请到这儿来,不许吓着了他。”
徐伯夷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唐治笑吟吟地举杯,道:“来,喝酒!”
众人哪里还喝得下,只得强作欢笑,纷纷举杯。
过了一阵儿,那段书说完了,又过片刻,有人登楼,徐伯夷将那说书先生请到了楼上。
进了门,徐伯夷道:“就是这位公子要见你。”
那说书先生一看,一位年轻俊俏的公子坐在上首,左右各有一个美人儿作陪,不敢怠慢,连忙长揖道:“学生贺老六,见过公子。”
唐治笑道:“先生说的书,甚是好听,可有全本的话本儿么,本公子想重金买上一本。”
那先生听了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连忙回答:“哎哟,那可没有。不瞒你说,这个故事,才刚说了两回,学生手中,如今也只有后两回的故事。”
唐治道:“只有四回,那你说完了怎么办?”
那先生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是旁人写的话本儿,再卖与我们说书人的。每两天,便送来四回的书。小老儿一天只说一回,今儿晚上,才能收到下四回的故事呢。”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本公子喜欢一气呵成地看,这么听,太也牵肠挂肚了。”
贺老六赔笑道:“一气呵成有一气呵成的好,牵扬挂肚也有牵肠挂的好。不是各位客官牵肠挂肚,都去买那全本的话本儿,小老儿可就没饭吃了。”
“哈哈哈,有道理,赏!”
徐伯夷便从怀里摸出几文钱,递与那说书先生,喜得他连连打躬作揖。
待那说书先生出去,徐伯夷阴声道:“大王,属下盯着他,今晚看看谁来送文,抓他个人赃并获!”
唐治笑道:“抓他干嘛?人家写个话本儿与民同乐,我也不许?汝阳王这么霸道的么?”
袁成举怒道:“大王,他诽谤你,他诽谤你呀……”
唐治道:“人家说的是前朝御史汤智,有说本朝汝阳王唐治了么?我干嘛要抓人家,心虚不成?”
狄窈娘一双杏眼可是一直盯着唐治看呢,就是不说话。
这时见他一直如此从容,方才说道:“就是,清者自清,三郎不必理他,这种闲话儿呀,沾不得,只要沾上,更加解释不清。”
唐治笑道:“窈娘说的对,不过,有人用这样的手段指桑骂槐,本王就不能含沙射影么?”
他目光一转,忽然看见了乔书办。
唐治道:“乔主簿,我营中事务不多,你闲着没事儿,帮本王写个话本儿吧。”
写话本儿,对有功名、有身份的士子来说,是不屑一顾的。
乔书办虽然谈不上功名身份,可他常年在大理寺做事,也是自视颇高的,更何况现在是官了。
不过,既然是唐治交代下来的任务,他可有点受宠若惊了,忙道:“是是是,不知大王想要微臣写些什么呢?”
唐治道:“你就写前朝时候,有个貌美的少女,被一纨绔看中,想要强行霸占了她,这姑娘节烈,拔下簪子刺伤了纨绔。
那纨绔逃走之时,踢死姑娘的母亲,姑娘去官府告状,不想那纨绔竟是当朝国公令狐三省之子,他勾结官吏,反咬一口,屈打成招,反将那姑娘以弑母罪名斩首。
行刑之日,姑娘悲愤莫名,许下三桩誓愿: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待她死后,冤屈感天动地,这三桩誓愿竟一一实现,一时轰动天下。时有采风、观察、巡按使汤智,梦中接下这女子的状子,巧妙查清此案,不畏强权,将那令狐三省之子,绳之以法,替那姑娘洗雪冤屈。”
狄窈娘、唐小棠、徐伯夷等人只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临死许下三个誓愿,什么梦中鸣冤,这想象力……太带感了呀。
乔书办也是一听就懂,而且他本就是司法口的吏员,要把这个故事补充完善,写得一波三折那再容易不过。
乔书办立刻信心十足地答应下来。
唐治嘿嘿一笑,小样儿,我找的可都是脍炙人口、传颂度极高的经典故事,随便改改,拿来就能用,看谁黑的过谁。
唐治的衣袖忽然被人牵了牵,扭头一看,只见狄窈娘两眼放光:“我也要写,三郎,你再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