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是打算告知他,您的身份?”
沈沅珠点头:“如今,已没什么藏着的必要了。”
她转头对铺中伙计道:“我随你去。”
二人相继下楼,沈沅珠就见谢序川站在堂内,身形笔直,面容肃沉。
在往日的谢序川身上,每每最先让人看进眼中的,是那一股少年风发之意。家人疼宠、出身富贵让他眉眼之间满是天真与骄傲。
而如今的谢序川,眸中平静无波,有种历经千帆后的沉寂。
他背脊比以往挺得更直,眉眼骄傲与天真却是碎成齑粉,不见半分。
再见故人,沈沅珠却只觉陌生。
“谢序川……”
她开口打断谢序川的思绪,谢序川回头,发觉是沈沅珠时微微一愣。
许久后,他才微微浮起一个笑容:“谢夫人。”
从他口中听见这称呼,饶是沈沅珠,也有片刻分神。
“嗯,谢二少爷。”
见他不在沉湎过去,终是释怀,沈沅珠不免为他开心。
上京一遭,她也有所获。
往日过不去的沟沟坎坎,被在上京时那种许是下一瞬就要被莫名抄家、丢命的惊吓中,一一被抚平。
与谢序川那点子孩童过往,情仇恩怨,也都变得无足轻重。
她看着谢序川道:“我听罗青说,你想要买织机?”
“……”
谢序川有些惊讶,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撷翠坊,是你的铺子?”
“嗯,是娘亲留给我的。”
谢序川张开口,嘴里却好似被人堵住了一团看不见的无形之物。
堵得他的肺如生出万千细密刺针一样疼。
脑中闪过许多事,如谢家的耕织图,如沈沅珠当年的句句质问,如郡王府那匹跟谢家如出一辙的织锦、以及他所做一切天真愚蠢事。
许久许久,久到沈沅珠觉得下一瞬谢序川就要痛声质问、哀痛落泪时,他才红着眼道:“很厉害,跟我祖母一样厉害。”
涌上心头的各种酸涩被他压下,谢序川道:“是啊,谢家的情况你也知晓,我想重振家业,所以想买两架织机。
“顶尖绣娘不好寻,但寻常绣娘总是有的,有了织机和人手,假以时日,总能东山再起。”
沈沅珠道:“的确如此。”
“所以……”
谢序川抬头,眼神温和平静:“沈东家,可有出售的打算?价钱好商量。您也知,谢家所需规模的花楼机,并不好寻,只要你愿意割爱,我可出比市价高出三成的银子。”
“可以。”
沈沅珠应下的很是爽快:“我售你一台花楼机,并送一位制作花楼机的匠人师傅到你那里半年。
“这期间,他的工钱由你出,至于你可以从他那学到多少,我不管。”
闻言,谢序川眼中一喜。
可随之而来的,是如搅海翻江般的酸与晦。
被强压下的根根情丝如被用杨柳枝掸了甘露水,顺势丝丝缕缕疯涌生长。
他垂下眼眸,遮掩在袖中的双手,死死蜷成拳……
“多谢……沈东家。”
谢序川声音喑哑,用尽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不必谢。”
不是为他。
“此事你找罗青就可以了……”
赶路许久,她有些疲惫,跟罗青报过平安后,只想回家中休息。
只是谢序川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沈沅珠,轻声问道:“听闻你的鳞纹染在斗染大会上被内廷公公看重,与集霞庄和砚淮哥一起去了上京。
“如何,可选上皇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