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
谢序川红着眼,擦去眼中水雾。
崔成是谢家织机房的管事,他的手很巧,可以照着图纸制作,或修葺各种织机。
崔伯虽在谢家做工,却与其他长工不同。
他小时候,是跟崔郁林一起在谢家长大的。
崔母过世的早,崔伯父就郁林一个儿子,父亲看一个鳏夫照顾孩子不容易,就把郁林放在自己房里。
小的时候,郁林就比谢歧跟他更亲近。
他仗着祖母溺爱,母亲疼宠,做过不少淘气事。
小时候祖父有个价值不菲的舶来镜,他幼时好奇偷偷拿来摆弄,却是不小心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郁林知道他害怕祖父,便将这事揽在自己身上,险些被崔伯父打死。
还有一年夏天,他看家中池塘开了荷花,便跳下去想要摘了送给沅珠。
怎奈池水比他想的深得多,一跳下去他就慌了,险些没淹死在池中。
被人救上来后,母亲头一次打了他耳光。
父亲举着长棍要用家法,也是郁林跪在地上,说是他鼓动自己下池子里采荷花的。
母亲当时听了这话,狠狠一耳光,将郁林抽得大半个月听不见声响。
还有一年,他生了痘。
那病传染,母亲将他关在房中不让他外出。他嫌无聊,郁林便翻窗进来陪他,给他带各种闲书打发时间。
他曾问郁林怕不怕染病,郁林说不怕,怕就不来找他了。
那时候,他与崔郁林再好不过,是主仆,亦是手足。
甚至就连沅珠母亲过世,他娘亲不让自己出门,怕沾染沈家的白煞,让他染病,也是郁林站在墙根下,让自己踩着他翻墙出去。
那时他们年岁小,身量也短,他踩着郁林的肩膀还是翻不出去,郁林就让自己踩着他的头,翻墙去找沅珠。
沅珠母亲过世,他太想去见沅珠,所以也照做了。
郁林为他做过很多事,从未有过怨言。
甚至有一次,他二人偷偷跑进戏班后台,偷看戏子上妆被抓住,也是郁林掩护着他,让他快些跑。
他心下害怕,便一个人逃走了。
后来郁林被班主抓到,死都不肯说他是谁家的孩子,更抵死没有将他供出……
那一次,郁林被班主抽了十几鞭子……
他知道,郁林从来都不是胆小懦弱的人,郁林不想出海,并非贪生怕死,而是担忧江纨素与她腹中的孩儿。
若出了什么差池,自己心爱之人和骨肉,必然没有活路。
是他,是他一直催着郁林上船,让郁林用命去拼一份前程。
也是他,亲手在郁林身上,贴了一道催命符……
想到崔伯临老,还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谢序川就觉胸口堵着一团愧疚,咽不下去。
要不是他,郁林根本不会惨死。
江侑倒台,江家没落,若不是他执意让郁林出海,郁林此时怕是早已抱得美人归,跟纨素成婚,幸福美满了吧。
想到此处,谢序川再也忍不住,咬住手臂无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