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似乎都暗沉了几分。
盛清终于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骨节分明却毫无血色的手上。
他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问:
“……会……忘记所有吗?”
李医生摇了摇头:“不会。通常是近期的,尤其是治疗前后的记忆受影响较大。远期记忆,特别是那些构成你人格核心的, 根深蒂固的记忆,通常保留。而且,记忆的影响存在个体差异,并非所有人都会出现显著的记忆缺失。”
盛清又不说话了。
构成人格核心的记忆……
那些与傅南屹纠缠的,爱恨交织的,最终以死亡告终的过往……算吗?
如果治疗恰好模糊了,或者…拿走了关于傅南屹的那一部分……
那他……还是他吗?
那个曾经被傅南屹偏执地爱过,也最终“杀”死了傅南屹的盛清,是不是也就随之一起……被“治疗”掉了?
是解脱?
是更彻底的……背叛和消亡?
他感觉到母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没有进来,只是紧张地屏息凝神地望着他,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他看到母亲眼中混合着的希望和更深恐惧的光芒。
活着…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傅南屹在玻璃花房月光下,闭目靠在沙发上的侧脸,平静,苍白,仿佛只是睡着了。
然后,他重新睁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枯井。
他看向李医生,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好。”
一个字。
轻飘飘。
却仿佛用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
李医生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开始详细说明接下来的评估流程和注意事项。
母亲用手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更深的悲痛。
盛清不再看他们,他重新将头转向窗外。
天空依旧灰蒙。
他抬起手,用力地,残忍地,握紧了领口的胸针,冰凉的金属边缘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
仿佛在进行一场绝望的告别。
向傅南屹,灵魂上最深刻也最疼痛的烙印。
也向自己,那个因此而存在痛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