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倒计时(2 / 2)

“张助理,股权转让协议被我不小心损毁了,麻烦你立刻准备一份新的,明天早上七点前送到我办公室。”

“另外,心理干预团队的初步方案出来了吗?我要最详尽的那一版。”

“信托基金的架构需要再优化,确保在任何情况下,资金流都不会中断。”

……

他一条条吩咐下去,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仿佛刚才在盛清面前露出狼狈和惶恐的男人,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说出一个字,心口那道刚刚被撕开的裂缝,就在无声地淌血。

他必须用这种近乎自虐,专注于“事务性”的方式,才能勉强维持住即将崩溃的理智。他不能停,不能去想盛清转身时那双泛红的眼睛,不能去揣测那其中是否有一丝……除了惊愕之外的东西。

他怕自己一旦深想,那点可怜的,用来自欺欺人的“放手”的决心,就会彻底土崩瓦解。

这一夜,书房的灯亮至天明。

盛清回到卧室,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久久无法平息。

傅南屹刚才的眼神,那份被咖啡浸透的协议,他仓惶掩饰的姿态……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恨吗?

还是恨的。恨他的偏执,恨他的伤害,恨他间接导致了系统的消亡。

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他那副模样时,心口会泛起那样尖锐的酸疼?为什么那句“我爱你,但我放你走”,会像魔咒一样,日夜在他耳边回响?

他走到落地窗前。月光下,玻璃花房闪着碎光,像一个巨大而精致的鸟笼骨架。

那是傅南屹曾经许诺给他的“乐园”,如今却成了这段关系最讽刺的注脚。

他原本以为,自由是他唯一渴望的终点。可当自由真的以这样决绝,带着傅南屹自我毁灭意味的方式被递到面前时,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丝恐惧。

接下来的日子,南山公寓像一座运行精密却毫无生气的仪器。

傅南屹的存在感被降到了最低。他依旧住在公寓里,但活动范围似乎仅限于书房和客卧。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盛清碰面的时间,餐食由护理人员定时送达。偶尔不可避免的擦肩,他总会立刻垂下眼眸,迅速侧身让开,像一个恪守界限过分礼貌的陌生人。

小心翼翼的距离感,比之前任何形式的禁锢都更让盛清感到窒息。

盛清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甚至可以到花园里短暂散步。傅南屹远远地看着,站在书房的窗帘后面,目光贪婪地追随着那抹日渐鲜活的身影,却又在盛清似乎有所察觉时,猛地将自己隐藏进阴影里。

他开始着手处理盛清离开的具体事宜。护照、新的身份、足以保障他几辈子衣食无忧的巨额资金……他事无巨细地亲自过问,确保万无一失。每完成一项,就像在自己命运的审判书上又签下了一个名字。

这天,心理干预团队的负责人前来做最后一次评估。在与盛清进行长时间单独谈话后,那位经验丰富的医生私下对傅南屹说:

“傅先生,盛先生的外伤和生理指标恢复得很好。但心理上……他依旧有很深的内疚创伤和情感封闭。不过,他最近似乎开始出现一些……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这是一个微妙的、可能转向的迹象。强制性的分离环境,未必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傅南屹沉默地听着,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才猛地惊醒。

他听懂了医生的暗示。

可是,“未必是最好选择”,不等于“应该留下”。他不敢赌。他害怕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盛清最大的刺激源。他害怕那一点点“转向的迹象”,会因为他的贪婪,而彻底消失。

“按原计划进行。”他掐灭烟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尽快安排好一切。”

医生离开后,傅南屹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夕阳透过玻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孤独得像一座孤岛。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里面是那枚用月亮石打造的胸针。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月牙,想起那天盛清收到它时,眼睛亮晶晶的模样。

最终,他将盒子放进了为盛清准备的行囊最深处。

连同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一起打包。

他知道,离别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而他能做的,只是在倒计时中,一遍遍预习着,如何微笑着,说再见。

即使那个微笑,会耗尽他余生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