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谨记师父教诲!”李思冉双手接过医书,紧紧抱在怀里,又磕了一个头。</p>
张大夫扶起她,指了指案边的药碾:“从今日起,每日辰时来研药,先认全院里的药圃再说。”</p>
“是,师父。”</p>
转身出门时,正撞见花正文站在墙角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个布包,见她出来便迎上来,把布包往她怀里塞:“张大夫好洁,我给你备了块新帕子擦药碾,你且拿着。”布包里还裹着两个热乎的菜团子,是她爱吃的荠菜馅。</p>
从此李思冉的日子更忙了。白日里跟着张大夫抄药方、碾药粉,他讲药性时,她便蹲在一旁认真听,偶尔记混了,张大夫也不恼,只让她再去药圃里辨认半日。傍晚回来,花正文总在院门口盼着,见她身影便喊:“小冉,灶上温着粥呢。”小骨则早早守在桌边,见她进门就把凳脚往她跟前挪了挪,笑眯眯推过一碗晾好的酸梅汤。</p>
入秋时,花正文去镇上赶集,回来时雇了两个汉子,抬着两只半人高的大瓷缸。缸身白得发亮,釉色匀净,放在东屋墙角和院角,像两座莹润的玉柱。他蹲在缸边,伸手敲了敲缸壁,清越的声响在院里荡开:“这瓷缸比木缸结实,盛水也不易坏。”</p>
李思冉正帮着往缸里倒清水,闻言直起身擦了擦手:“前几日听村里老人说,去年邻村有户人家半夜失火,连抢救的功夫都没有。咱们把水缸装满水,万一真走水了,也能有个准备。”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目光却扫过木屋的梁柱——再过两年,这里会燃起熊熊大火,将这片刻的安宁烧得一干二净。</p>
小骨却觉得新鲜,踮着脚往缸里看,水面映出她圆圆的脸。“姐姐快看,我的影子在水里晃呢。”她拍着手笑,“等冬天结了冰,咱们还能在缸里冻冰花呢。”李思冉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啊,到时候咱们一起冻。”</p>
日子在药香与烟火气里缓缓流淌。张大夫教李思冉针灸,她怕扎疼人,先在自己胳膊上练,青一块紫一块的。花正文见了,啥也没说,只在夜里默默去后山采来活血化瘀的草药,捣成泥给她敷上,粗粝的指腹碰到她胳膊时,总格外轻些。小骨则学着给她研墨,常常弄得满手漆黑,却总在她抄完药方后,献宝似的递上一块自己烤的红薯,还特意在里头埋了颗蜜枣。</p>
冬至那天,下了场小雪。李思冉在灶房炖着羊肉汤,花正文坐在门槛上编竹筐,竹篾在他手里翻飞,时不时往灶房望一眼,见她忙着添柴,便起身把院里的雪扫到墙角,省得她等会儿出来打滑。小骨趴在他膝头,数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爹,等我长大了,天天给你捶背,像姐姐那样给你熬药汤。”</p>
羊肉汤的香气漫了满屋,小骨已经跑去拿碗了,花正文起身帮她添柴,火光在三人脸上跳跃。李思冉望着锅里翻滚的浓汤,忽然觉得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早就在这烟火气里扎了根。花正文夜里给她掖被角的动作,小骨分她烤红薯时总先挑大的那份,还有张大夫见她抄药方累了,默默递过来的那杯热茶——这些都是真的,是她在这陌生时空里,实实在在拥有的家人。</p>
她舀起一勺汤,白雾模糊了眼,心里默默念着:再久一点,让这样的日子,再久一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