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同心(2 / 2)

夜来南风起 棉花花 5471 字 2个月前

殿内,一灯如豆。

翌日清晨。

鸣翠馆。

钱如碧在纸上写着:故善战者,不待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

她写着写着,有些渴。

除了来兮的茶,旁人的,总是不周到。不是浓了,便是淡了;不是热了,便是凉了。

她唤道:“来兮,倒茶来——”连唤三声,无人应。

她心头起了疑惑,来兮向来是有呼必应的。她走入殿内,见乳娘趴在摇篮边睡着了。她皱眉,呵斥道:“怎生如此惫懒?”

乳娘从睡梦中醒来,往摇篮里看了看,大惊失色。钱如碧上前,发现摇篮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四皇子的影子。

“混账!谅儿哪里去了?”

恍然之间,钱如碧想到了,或许,谅儿的失踪与来兮那丫头有关系。难道是……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钱如碧走出门,见御林军统领贺谏带着一队侍卫走进来。

钱如碧淡淡笑道:“贺统领今日到鸣翠馆有何事?”贺谏笑着挽了挽袖口:“回钱娘娘的话,倒不是什么大事。”倏尔,他脸色一变,朗声道:“圣上有旨,赐鸣翠馆钱氏,死罪。”

钱如碧冷笑道:“贺统领休要胡言乱语。敢问本宫犯了何罪?”贺谏道:“事到如今,仍面不改色。微臣叹钱娘娘是个人物,却不得不提醒您,您做了什么事,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已知晓。您以为高深莫测的智谋,在圣上与皇后娘娘眼里,不过是卑身而伏、东西跳梁的小丑罢了。柳元、来兮、马辛、二胡等人,已然被杖毙。黄禀德被削职。他隐瞒您生肖的事,已然供出。四皇子送到了宫外宗亲安王府中,交予了安王妃抚养。至于您,圣上还有一句话,微臣方才忘了说——”

“无须送往内廷监,就地诛杀。”贺谏从腰间拔出了剑。

钱如碧睁大了眼。许许多多的往事从她的脑海中重现。

因她在赛诗会上夺魁,令黄禀德青眼有加。然而,带她到上京后,意外从内廷监口中得知宫廷的禁忌:肖鼠女子不能入宫。黄禀德便花了银两,疏通了上下,将她的生肖改做了卯兔。

她缓缓念了段词: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如此也好,可以去黄泉与吕琰相见了,于她而言,倒是解脱。只是,她在死前最后一刻,觉得愧对四皇子。

她记得那个婴孩初次被抱到鸣翠馆,她内心有如被春雨打湿的泥土。他让她如枯井般的日月,多了一丝明亮。

本来,她以为,能为他谋来天下至为珍贵的东西。如今,却都成了一场空。

或许,他还会受她这个养母的连累。

“谅儿——”她喊了一声。

贺谏手起刀落,人头滚落在地。

在满屋的书卷映衬下,显得荒唐而凄怨。

桌上,犹然摆着她还未写完的柳体《六韬》。

离京的官道上,两匹快马跑得飞快,溅起尘埃。

不多时,身后有一匹马追上来:“郭姑娘,郭姑娘!”马上的郭清野停下,转头:“书生,你追来做甚?”

余慕气喘吁吁道:“郭姑娘,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当然。”郭清野道,“对了,书生,有件事拜托你,隔一阵子,你便替我去狼冢看看,莫叫风霜雨雪坏了肉肉的冢。”

余慕道:“郭姑娘,我……我……我……”他几次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郭清野道:“书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好生准备今年的大考。考完,你再决定,是否来郭家堡找我!若是有缘分,自然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若是没缘分,便不可强求,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要是你中了状元,只怕到时候想做状元夫人的姑娘排成了队,你便忘了我这太行匪女了!”

一旁的郭成哈哈大笑:“小野,你倒是比刚入京时,成熟了不少。”

郭清野眨眨眼。

马鞭响起。父女俩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夕阳下,余慕怔怔地掉头往皇城走。

“社客宿将多谋,诸城各自保,固壁清野……”他喃喃念着。几分说不出的懵懂、惆怅,在这个少年人心头萦绕。

情窦啊情窦。原来如未熟的果子般,青青的,涩涩的。

五月下旬,孔良回到阔别许久的上京。

半月前,他手持令牌,闯入胡府。关键时刻,胡府的三姨娘石氏,挺身而出。她义无反顾地相信了孔良,并带着他奔赴胡谟的军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最终,胡谟懂得了上意,幡然醒悟,悬崖勒马,终究没有酿成大祸。

孔良与胡谟齐心,很快便消灭了长矛军。

西南匪患平定。胡将军曾经“附逆”的事,被朝廷掩盖起来。但他深觉羞惭,自请前去艰苦的琼州做节度使。因钱如碧事破,黄禀德被处罚,琼州无妥当的武将镇守。胡将军甘愿将功赎罪。

大是大非之下,石氏的忠勇与果敢令成灏与阿南钦佩。在皇后的提醒下,成灏赐下圣旨,封石氏为一品诰命夫人。从此,石氏的地位便在胡府中最为尊贵。

胡宛心闻之,喜极而泣。她知道,位卑,是母亲一生的痛。她庆幸自己当初在知道落胎的真相后,没有与阿南为敌。她庆幸,宫中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她始终没有走歪路。

孔良回到了府中。

窦华章抱着儿子,站在门口等他。

阿南因思及“昔年,孔良的风筝掉落池塘”的旧事,为孔良的儿子取名“孔堒塎”。以土克水,来化解灾厄。

一日,帝后夫妻微服私访,到上京郊外转转。

正是农人收麦的季节。

今年风调雨顺,收成颇佳。京郊的茶肆里,说书人讲着长乐年间的旧事。

成灏附在阿南耳边道:“我忽然想起,谅儿既被送到七皇叔府中,那当初立太子的诏书,便不能留了……”

“昏君之母,属相为鼠。鼠女有子,吞食国度。”这是阿南最初的卦语。那作乱的钱如碧,肖鼠。谅儿是她的养子,自有“鼠女之子”的嫌疑。

阿南道:“那诏书啊,早就被咱们的华乐偷出来,出恭用了。”

夫妻俩一起大笑起来。那卦语的真真假假在夫妻紧握的双手前,忽然没那么重要了。

成灏想起,自己已很久没在阿南面前称“孤”。有妻如此,他并不孤寡。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今年是个好年头

后记:

帝后同心,国泰民安。

此为,顺康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