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堂另外几个小宫人道:“聆掌事,郭姑娘到现在还没回来,别是有什么事吧?”聆儿道:“郭姑娘贪玩,在宫里多逛逛也是有的,慌什么?”那几个小宫人便不再说什么。
聆儿走后,其中一名小宫人鬼鬼祟祟地往鸣翠馆跑,见着来兮后,叽叽咕咕地说了什么。
来兮听了,面色有些慌张。打发走小宫人,她想进殿向钱如碧禀报,走到门外,步子停下了。
她害怕。害怕主子骂她不得力,事情出了岔子。
正想着,钱如碧走出来,看她这副有如丢了魂的样子,便道:“来兮,你怎么了?”来兮猛地摇头:“没什么,主子,没什么。”
钱如碧皱眉,意味深长道:“我知道,近来事情繁多,你出了不少力。可你也要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上了船,便一门心思随着我往前走就是。毕竟,你的家人,三个月前,我便将他们都接来了上京,照顾得好好的……”
她笑得又冷又阴。话里话外,提醒着来兮。
来兮俯身道:“是。主子。奴婢心里都明白。”她就如砧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待服侍钱如碧歇下,来兮思忖一番,出门,想找个由头,去凤鸾殿打探打探消息。到了御湖边,忽然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她刚想开口叫,嘴便被堵上。待她被放出来时,是在一间密室里。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我?”来兮喊道。
那身影转过来。来兮看清她的脸,是聆儿。聆儿看着她:“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你的主子疯了,你难道陪着她疯不成?呵。她想得太简单,以为能把朝廷、把这宫中的人,尽皆玩弄在鼓掌之间吗?实话告诉你,皇后娘娘早已洞悉她的所作所为。圣上明白真相,只是早晚的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继续下去,后果是什么。内廷监有一种酷刑,叫作练缢,你不想尝试吧?”
聆儿说着,来兮低下头。
聆儿笑道:“你并不是瞎了眼。你只是没得选。对吗?”
来兮骂道:“你休想蛊惑我!”
聆儿拍拍手,小内侍推上来几个绑着的人。
来兮惊诧地看着他们,张开口,喊出声来:“爹!娘!弟弟!”
阿南坐在榻上,翻着书卷,正是那本《淮南子》。
清净恬愉,人之性也;仪表规矩,事之制也。知人之性,其自养不勃,知事之制,其举错不惑。
钱如碧用什么手段来搅浑水,那便将她的手段统统都还给她。
这时,小舟过来宣圣上口谕,请皇后娘娘去乾坤殿一趟。
阿南起身。
从雨中对峙到现在,两天了,她还没见到他。夫妻之间,伤了颜面,就像那粗陶盏裂开了口,水哗哗地淌下。
走到乾坤殿门口,阿南便听见成灏与几位大臣在议政。
她静静地等大臣们禀完事,方走进去。
成灏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听到阿南的脚步声,他轻声道:“是皇后来了吧。”
阿南应了一声:“嗯。”“孤非常疲倦。”成灏道。
阿南走过去,站在他身旁。
成灏道:“战马的瘟疫好了许多了。”
阿南道:“臣妾听说了。这是好事。恭喜圣上。”
“有个秘密,孤想来想去,得告诉你——”
“圣上您说,臣妾在这儿。”
“此次天降瘟疫,孤困惑得很。自孤亲政以来,夙兴夜寐,勤勤恳恳。劝课农桑,兴修水利。三治黄河,巴蜀修堤。收服百越,助二姐平定漠北内患。桩桩件件,孤都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母后当年的还政。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让苍天不满,降下瘟疫?”成灏说着。
阿南沉默地听。
“端午那日,你在宗圣殿与孤对峙后,孤便打消了祭天的念头。孤想着,谅儿出生那年,宫中的牡丹全开了,太常曾经说过,他是吉祥之子。如若,悄悄立他为太子,是否能挡过瘟疫之祸。结果……刚写下诏书,藏于玉玺之侧,便听闻,瘟疫忽而有消退之势……皇后,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圣上——”
阿南突然跪在地上:“此等大事,臣妾深宫妇人,本不该听。臣妾想问您,有几人知道此事?”
成灏道:“只有你与孤二人知晓。”
阿南在心内松了口气。
更鼓响,子时了。在寂静的夜里,一声“战报——”格外刺耳。
一名兵丁从宫门口快跑着奔来,跪在殿外求见。成灏知是紧急军情,忙命他进来。
那兵丁举起战报,高声道:“圣上,大事不好了,西南都督府八百里急奏,胡谟随着那长矛军,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