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摇晃,车厢里弥漫着烟味和汗味。
王主任掏出一包香烟,先递给副驾驶的张所长一支,又给后排三个计生办的年轻干事各散了一支。
“老张,今天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王主任吐着浓重的烟圈,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那个外地人,简直无法无天!当着全村人的面让我们下不来台!”
后排一个年轻干事插话:“主任说得对!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张所长单手扶着车窗,叹了口气:“你们都看到了,当时刘家宗族几十号人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老七家那小子连锄头都抄起来了,真要硬来,非出大事不可。”
“乱子?”王主任冷笑一声,猛地拍了下座椅,“他们这是聚众抗法!要我说,明天一早咱们多叫些人,把刘大富两口子都带走!我看谁敢拦!”
“你先别急。”张所长摇头,“那个外地人不简单。随手掏出一千块现金,骑的是日本进口摩托车,说话那个架势……我在镇上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号人物。”
后排另一个年轻干事小声说:“我听村里人说,他是刘大富从北边来的堂哥,好像是在外面做大生意的……”
妇女主任陈大姐扯着嗓门:"再有钱还能无法无天?超生就是犯政策!咱们妇女工作最难做,就是被这些钉子户搅和的!"
王主任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的对!咱们按政策办事,到哪儿都站得住理!”
“话是这么说……”张所长沉吟着掐灭烟头,“这样,咱们现在直接去镇政府找陈镇长汇报。要是能得到镇里的支持,明天多调些人手也好办事。”
“对!”王主任一拍大腿,“就该这么办!让孙镇长给派出所下个命令,明天你多带几个民警跟我们去。我就不信治不了一个暴发户!”
开车的司机这时插了句:“主任,要不要把卫生院的人也叫上?万一……”
“叫!”王主任斩钉截铁,“把能叫的人都叫上!明天非要让刘家村知道,在这片地界上,到底谁说了算!”
面包车在暮色中加速驶向镇政府。
陈大姐还在絮叨:"去年李家村那个超生的,最后不也服软了?我就不信……"
面包车驶入镇政府大院时,天已擦黑。
王主任一行人径直来到二楼最东头的镇长办公室。
镇长陈世国正要下班,见他们进来,又坐回了办公桌后。
在位六年,四十五岁的镇长有着典型的基层干部面相。
从体态到面相,都已活成了人们印象中的模样——肥头大耳,腹隆如鼓。
一件深色大衣罩在外面,拉链吃力地绷紧,勾勒出他十足的“官相”。
"怎么回事?"陈世国看了眼墙上的钟,"这么晚过来。"
王主任抢先道:"镇长,刘家村发生暴力抗法事件!刘大富家超生第四胎,我们去执行公务,他们叫了几十号人围攻我们!"
陈世国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详细说。"
"那个外地人,刘大富的堂哥,不仅阻挠执法,还煽动村民对抗政府!"
陈主任添油加醋,"我们好言相劝,他们差点就要动手!"
陈世国粗短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作为在基层摸爬滚打的老干部,他太了解这些汇报里有多少水分。
但"暴力抗法"这四个字,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张所长,"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派出所所长,"你怎么说?"
张所长斟酌着用词:"现场确实聚集了不少村民,情绪比较激动。不过那个外地人.....当场交了一千块罚款。"
陈世国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随手拿出一千块现金?"
"是,而且骑的是进口摩托车。"张所长补充道,"看样子不是普通老百姓。"
陈世国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面前几人:"明天上午开个会,把情况说清楚。记住——"他特意看了眼王主任,"在会议上定性,要形成会议纲要。"
王主任还要说什么,被陈世国抬手制止:"都回去休息吧。记住,处理这种事,要按照程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