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着酒坛,颤巍巍从船上站起。继而抬头望月,背影苍凉。
“实不相瞒,我三番五次叨扰彦兄,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许是因为烈酒灼喉,此刻杨文炳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但他回头之时,眼神却格外真诚:“我想找到写下那首词的人。我不想让一颗稀世珍宝,永远找不到它的归属,不想那首词在录入乾文阁的时候,既无题也无作者,更不想大乾后世万千学子,连自己本该信仰的明灯都看不见!彦兄啊……”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当你那句诗脱口而出之时,我便认定,你是这死寂多年的大乾文坛中,一颗无比耀眼的新星!”
杨文炳越说越激动,眼眶已然通红。
“彦兄,很幸运我当时在场,没有让那句诗随风消逝而无人知晓!若我寻不到那词文的作者,或许我此生都无法在文学造诣上再进一步,你明白吗彦兄?”
明白吗?
江云帆当然明白,那种明知道有目标,可目标却虚无缥缈的感觉。
就像前世他想开豪车、住豪宅,更知道只要有钱这一切都能办到,可真正让他感到迷茫的……是如何变得有钱。
此刻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杨文炳。
说一句“我就是那首词的作者”不难,难的是当麻烦接踵而至,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空气陷入短暂宁静。
好在此时,不远处传入耳中的阵阵喧嚣,打破了这份僵持。
不知不觉,船已经到地方了。
那些嘈杂的喧嚣,自然来自码头附近如海潮般的游人,贩子的吆喝声与歌会舞会上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岸上的灯火绵延成山,天空几乎被辉映成了白日。
今夜的镜源县空前热闹,旅客摩肩擦踵,张灯结彩的街道,有多处几乎无法落脚。
港口周围聚集了大量的船只,相互堵塞下,外围的船根本就进不去。
“坐稳了杨兄!”
江云帆没有选择正面突破,而是挪转船头,操控着小舟滑向码头南侧二百步之外的一片空地。
那里远离闹市,人少,清净。
而且江云帆记得,那空地旁有一片竹林,从中穿过之后,可以从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直通明灯桥,免去拥挤。
此时杨文炳也逐渐恢复情绪,满脸歉意地坐下来:“抱歉彦兄,方才太激动了。”
“无妨,杨兄有执念,也有追求,这是好事。但我认为,相比于固执寻找那首词的作者,更仔细地观察自然,感悟生活,于你而言或许更有用。”
杨文炳点点头,眼看着小舟逐渐靠近岸滩。
江云帆领着他下船,并牢牢系上船绳,扣上铁锁。两人抱着酒坛,找了一处平坦干净的石板地面坐下。
方才喝得有点急,得醒醒酒。
杨文炳脑袋还晃晃悠悠的,但思维却在反复回响江云帆的话。
观察自然,感悟生活……
忽然,他的目光在远处竹林下的平地停留。
“彦兄,你快看!”
他急忙叫住江云帆,满脸意外地指着那空地:“此时月光澄澈,那里明明是干燥的平地,看起来却像是一湾浅池!而那竹叶投下的阴影,又像摇曳的水草,好生奇妙!”
“!”
江云帆当即一愣。
杨文炳如此一句话,仿佛一道开关,打开了刻在他骨子深处的记忆。
那句反复背诵了千万次的词文,几乎是顺嘴而出: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