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人偶服,我可以摸摸她的脑袋,她可以在我庞大的身躯上靠一会,如果人的心跳能因为兴奋爆炸,我觉得我早已毁灭了。
靠近她的感觉,真好,舍不得放手,却也只能以熊本熊的形象出现在她的视线。
靠近了一次,就想有第二次,第三次,更多次。
我开始一点一点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去看她的辩论赛,去看她的运动会,去看她的演讲,我不敢单独跟她相处,只能选在人多的场合。
虽然很多时候我会难过,因为人群中,我的目光永远在她身上,她的目光却从不会为我停留。
她说她想当法官,其实我觉得她并不适合当法官,她的性格不适合体制内,她更适合当律师,我不想她将来后悔,不想她走弯路,所以我让院长把她介绍到高彦家。
她的情况,只有高彦能帮她。
我离她最近的一次,就是在高彦家,那天晚上她去给高源补课,其实我也在,我在高彦的书房谈事,后来高彦打电话,我就出去了。
路过高源的书房,门开着,高源不知道去哪了,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等我回过神时,我已经走进去了。
我的手碰上了她软乎乎的脸,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怎么那么大胆,但我的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我对她的爱已经压不住了,以至于被路过的梁姨看出来了。
梁姨说,“姜河,你应该告诉她。”
告诉她?
不,我不敢,有人说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我爱她,所以我必须克制,因为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我还没想到办法说服母亲。
在我没能力保护她时,我不能让她来我的世界受委屈,她还在为她的梦想拼搏,我不能折断她的翅膀。
虽然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忍不住的时候我就找康年喝酒,康年那几年也忙,他忙的抽不出时间,我就去章记粥铺坐坐。
章叔是个苦命人,老婆三胎时难产,一尸两命,父母相继病故,女儿查出肺癌,倾家荡产也没救活,一连串的打击,章叔并没有颓废,我喜欢听章叔对命运不屈不挠的讲述。
除了康年和梁姨,章叔是第三个见过盛烟的人,可惜他只见过照片,没关系,早晚有一天,我会带着盛烟去光顾他的生意,那时候我应该会介绍说:
章叔,这是我的妻子,盛烟。
默默陪伴喜欢的人成长是什么感觉?我应该最有资格回答,痛,并快乐着。
不能靠近她是痛,但她的每一个阶段我都见过,19岁的盛烟,20岁的盛烟,21岁的盛烟,22岁的盛烟,刚满23岁的盛烟,我都见过。
我一直都知道她母亲从她大学毕业后就开始逼她相亲,刚开始我非常紧张,像做贼似的去偷听,听了几次后,我就放心了。
因为盛烟完全有能力对付这些,我跟她一样,我也一直在被母亲逼着相亲,我也跟她一样,一次次搞砸相亲。
我反抗很多次,母亲每次都装病,后来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
其实以奶奶的睿智,她早该看出来的,但偏偏那几年,爷爷的身体不好,奶奶的精力都用在了爷爷身上。
医生说爷爷撑不了几年,我不想破坏奶奶和他最后的温馨时光,所以我并没有求救奶奶。
但我实在撑不住了,我太想把暗恋变为实恋,我想跟盛烟告白,所以奶奶一问,我就跟奶奶求救了,我说我有个心爱的姑娘,但是不符合母亲的标准。
那时候母亲仗着父亲宠她,很嚣张,奶奶劝了,她也只是做了一步退让,她说不再干涉,却还是定了一个铁令:
不许找同行,她需要大儿媳妇是顾家的贤妻良母。
这简直是死刑,盛烟不可能放弃梦想的,我也不想折断她的翅膀,所以我准备等父亲回来,开个家庭会议,那时候河烟所已经颇有名气了,我有底气了,大不了我也学学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
接父亲回家的这天,康年给我打电话,说盛烟割腕了。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我是了解盛烟的,这个像野草一样拼命活着的小姑娘,除非遇到天塌地陷的事,不然不会求死的。
我想过去抱抱她,我想告诉她,不要对人生绝望,你还有我。
车祸的一瞬间,我和父亲其实有活命的机会,但路边有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玩,我不能开过去。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回头,因为我对她的爱,从来都是身体反应大于思想,我自己也控制不住。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父亲,等待救援的时候,我跟父亲道歉,父亲问我为什么回头,我提了盛烟。
父亲笑的很慈祥,也很遗憾,他说,“应该的,应该去看看,我就是很遗憾,来不及见见儿媳妇了。”
原来人临死的时候,是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的。
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我放不下盛烟,所以我请康年,一定要帮她解决麻烦,我求奶奶,帮我好好照顾她。
虽然我真的很想自己守护她,但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康年说她就在医院,跟我一个医院,他问我想不想见见盛烟,我想啊,怎么不想,但我阻止了康年。
如果我还有活命的机会,我肯定见她,现在我都要死了,何必再打扰她呢。
但是,她跟我一个医院啊,就隔了几个病房啊,我要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到最后,我还是看见她了,奶奶帮我支开了小漠他们,康年帮我支开了她病房的人,扶着我去见了她,她安安静静的睡着,脸色是那样苍白。
这么多年,我终于在阳光下握住了她的手,很小,我的掌心能完全包裹住,很柔软,跟想象中的一样。
很凉,如同我渐渐消散的生命。
我是来道别的,可是最后说什么呢,明明有千言万语,明明这些年我给她写了很多很多情话,明明想告诉她,我有多喜欢她。
到最后,还是只有那句笨拙的开场白。
“盛烟,你好,我叫姜河。”
练习了千遍万遍的一句开场白,终于说出口了,可惜她听不见。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已经看不见她的脸了,我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我让康年带我出去,我不想让她看着我死去,虽然她看不见我。
回去的路上,康年一个大男人哭的喘不过气,他问我是不是特别遗憾没表白。
遗憾,确实非常遗憾,遗憾到我在倒下去时,竟然会出现一个幻觉。
眼前有个画面,很多年过后,盛烟来我的坟前看我。
她说,姜河,谢谢你的喜欢。
她说,姜河,我也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