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逸看着黄映之这副凄惨模样,眉头皱了皱:
“黄老将军,若是没记错的话,
咱们也就两月不见,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惭愧.惭愧啊.”
黄映之紧紧抓着陆云逸的手,激动得手掌都在抖动,
惨白的脸色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血红。
“快入寨外面太冷了。”
陆云逸挥了挥手,寨门打开,一行人抬着黄映之进入营寨。
这一幕,毫无疑问让后方天津卫军卒大为震撼。
这是咋了?
主将怎么去了敌营?
不过众人并没有轻举妄动,从那些草原人战胜女真人后便没有寸进,
他们也猜到了一些,至少不是敌人。
前军营寨中军大帐内,黄映之被安放在靠近火炉的位置,
温润的气流让他僵硬的躯体变得灵活。
陆云逸亲自端着一杯热茶,坐了过来,
“黄老将军,喝点参茶补补气血,这都是女真人才有的好东西。”
黄映之也毫不客气,一口将参茶饮尽。
他上下打量着陆云逸,面露感慨:
“陆大人,能在这辽东见到你,老夫心中有愧啊,
若不是陆大人及时前来驰援,我大明可要遭遇一场大败了。”
说到战事,陆云逸脸色凝重下来:
“黄老将军,天津卫都是北直隶精锐,怎么会沦落到如此模样?”
“别提了”
黄映之摇了摇头,咬牙切齿,
将这些日子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听得陆云逸眉头紧皱,眼中怒火中烧!
当他话音落下,陆云逸一巴掌就将方桌拍得摇晃,咬牙切齿:
“岂有此理,如此吃里爬外,坑害同僚,不杀此贼,本官心里难安!”
说完之后,陆云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张怀安,吩咐道:
“去,将准备留下的粮草都运出去,送到灵山坡,全部!”
“是!”
张怀安应了一声,急匆匆跑开。
“多谢陆大人!”
黄映之面露动容,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了粮草天津卫是保住了。
陆云逸脸色依旧阴沉,是直言道:
“女真营寨的粮草本就是辽东所属,只不过是被吃里爬外送来了这。”
黄映之脸色一僵,脸色黯淡下来,他早就猜到了。
女真人本就是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能力在冬日聚兵将近十万,
每日的粮草消耗都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
就算是将北方山林里的猎物都打光了都不够。
哪来的粮食,答案不言而喻。
见他沉默不语,陆云逸沉声道:
“黄老将军,这次本官来见您,是为了告知您一件事。”
“陆大人请说。”
“汝南侯梅义是此事的幕后主导,天津卫回返,要小心一些。”
黄映之一下子陷入沉默,犹豫许久之后,他才咬了咬牙:
“既然陆大人相隔千里相救,我就不瞒您了
汝南侯梅义在开战前夕就已经被下官扣在营寨中,至今已经有将近十日。”
陆云逸有了刹那的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黄映之,
眼前之人怎么看都是一副老好人模样,居然这么有胆?
“扣下了?”
黄映之点了点头,
“还在营寨中饿着,当时军中粮草被烧,
下官前去讨要,但汝南侯是铁定主意不给粮草,
下官想着,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拉一两个垫背的,或许还有转机,
这才将汝南侯抓了起来。”
说到这,黄映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现在回想起来,下官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胆子。”
“黄老将军的胆子的确是很大。”
陆云逸憋了许久,蹦出来一句话。
他十分感慨,万不得已之下,还是不能逼急了老实人。
陆云逸想了想,问道:
“汝南侯为什么这么做?延安侯是否也参与其中?”
问题一出,黄映之便在心中断定,
眼前陆大人一定是带了什么任务前来。
否则如此忌讳之事,
旁人都是能躲就躲,哪有凑上来的道理。
他也没有隐瞒,将袭爵一事说了出来
还有这些日子与梅义接触的感受。
最后,他声音沉重,作出肯定:
“陆大人,此等大事仅仅凭借汝南侯做不成,
延安侯必然也参与其中,甚至.还有韩国公以及京中两淮的一些大人物。”
陆云逸脸色古怪,
他也没有想到,朝廷争端的突破口,居然在辽东。
“黄老将军,您打算何时撤回北直隶?汝南侯又如何处置?”
黄映之露出了苦笑,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下官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根本没有做回返的计划。
现在一想起来,便头痛欲裂,
不仅是辽东的事不好交代,
汝南侯是放也放不得,杀也杀不得
下官现在,陷入两难。”
军帐内安静下来,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像是陷入沉思。
黄映之心中叫苦不迭,他没有多大靠山,
梅义抓在手里就是烫手的山芋,哪边他都惹不起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回去之后的下场了,
一定会被那些朝堂大人物针对,能不能保住官职还是两说。
而且,就算是他将此事捅破天,
他也没有好下场,最有可能的便是沦为弃子。
正当他思绪之际,陆云逸果断开口:
“双输总好过单赢,梅义不能放不能杀,
那就将他秘密送回京城,交给陛下与太子殿下处置此事,
不论如何,他都做了通敌之事,不能放任不管。
若是黄老将军将他带回去,
短时间不会有什么麻烦,还会因此升官。
但,后续的麻烦必然不少。
勋贵与我等将领不同,他们自成一派,
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为了维护整体勋贵的利益,保不齐就会有谁出手对付您。”
黄映之露出苦笑,他又何尝不知
抓勋贵,打的不是逆党的脸,
打的是整个勋贵的脸,必然会有人出手收拾他。
他甚至已经能看到自己凄惨的下场了。
陆云逸见他神情愈发萎靡,沉声道:
“黄老将军还有一个选择,将梅义交给本官,由本官派人将他还有一众女真将领送回应天。”
黄映之猛地抬起头,心中肯定又加剧了几分,
眼前之人一定是接了密旨,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
“陆大人,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啊,
陆大人有相救之恩,下官不能任由陆大人替下官受这个罪。”
陆云逸抬手制止:
“黄老将军,这件事情您不需要考虑,
既然本官敢接,就一定能扛下此事。
您若是舍得加官晋爵,就将梅义交给本官,
辽东诸事密而不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内外勾结,没有通敌叛国,
有的只是女真三部合流,作战勇猛,如何?
当然,如此做
代价不小,但事情落定后的补偿,应当不会少,
至于如何选择,还看黄老将军您自己。”
黄映之眉头紧锁,先扬后抑和先抑后扬,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但他有些担心,惴惴不安地发问:
“陆大人,下官想要问一问
您来辽东是不是有什么密令?
若只是都司自发所为,那这个麻烦还是不劳烦陆大人了,
下官一力担之,日后是风是雨,随他去吧。”
陆云逸笑了起来,对于黄映之的坦荡有几分佩服。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了起来:
“黄老将军,将梅义送来吧,后续之事本官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