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2 / 2)

“你这身子骨,走我之后就不管了?园子里这么冷,你连件披风都不披?”</p>

谢宛容微微偏头,道:“我只是出来站了一会儿,又不是……”</p>

“就是一会儿也不行。”他打断她,语气不自觉严厉。</p>

他声音忽然低了些,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越发晦暗。</p>

她被他说得一时语塞,披风上还残着雪意,暖意却透过肩膀慢慢渗进肌肤,她拢了拢衣襟,转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p>

“我来给裕王贺寿。”他故作轻松地笑笑,“偶尔听说你在三元村查案,就……顺路来看看。”</p>

谢宛容挑眉:“豫州离这里几十里路,你马都跑烫了,这叫‘顺路’?”</p>

燕离轻哼一声:“你既然知道,应该就知晓我来做什么。”</p>

说罢,他走向窗前,抬手“啪”地一声将半开的窗子关上,回头盯着她看了一眼:“天冷,别着凉了。”</p>

她静静看着他,见他眼神不似戏谑,反倒认真得有些惹人心疼。</p>

“燕离……”她刚欲开口,他却突然笑了下,像是藏了很多情绪才勉强扯出来的笑。</p>

“我走之后,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么?”他声音轻,眼神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纱裙单衣,夜里也不添炭,画那些女孩子画像时,连饭都不吃……?”</p>

谢宛容微微一怔,低头道:“她们已经死了,至少该有人为她们记得模样。”</p>

“我知道。”燕离点头,“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人。”</p>

他看着她,目光如夜雪落地般缓慢落定,沉沉地停在她脸上:“我的心意也没变,你知道吗?我听闻你卷入命案时,那种心慌……我恨不能飞过去。我……真的怕你有一天不等我了。”</p>

她怔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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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火炉燃得正旺,火光在墙上映出晃动的影子。狐裘披在谢宛容肩头,衣角垂落,掩住她半身寒意。可她心底涌起的那股暖意,却似乎不是来自火炉,而是来自眼前这个一身风雪,笑意横生的少年。</p>

她低头拢了拢披风,眉心微蹙,声音却轻了下来:“可是……”</p>

“没有可是。”燕离打断她,眸光直直地望着她,黑亮的眼睛中像藏了点雪水未化的执拗,“姐姐,这么多年,我的心意都不曾变过,以后也不会。”</p>

他忽然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带着点少年人的狡黠与得意,“你方才不就是因为担心我生病了,才连披风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来?姐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p>

谢宛容一噎,下意识想反驳,可一对上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话却卡在喉咙里。</p>

她偏开视线,顿了顿,还是斩钉截铁地开口:“我只是把你当弟弟。”</p>

“亲弟弟也好,情弟弟也罢,”燕离一点也不恼,反而轻快道,“反正我就是要待在你这边。就算七哥来了,我也不走。”</p>

他说着,一屁股坐到炭炉旁的矮凳上,开始烤手,眉梢眼角尽是舒坦得像回了家。</p>

谢宛容看着他这副理直气壮又无赖的模样,一时好气又好笑,半叹一声:“好吧。”</p>

燕离果然早有预感她会松口,得意扬起唇角,那笑意一下子就暖了整间屋子。</p>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p>

“殿下,汤药已经熬好了。”侍画小声道。</p>

“进来吧。”谢宛容回头吩咐,“把药给世子。”</p>

侍画端着黑漆描金的小托盘走进来,神色略带迟疑地看了燕离一眼,却见他已经起身接过汤碗,仰头一饮而尽。</p>

“谢了。”燕离笑眯眯地将空碗放回盘中,又对侍画一挥手,“今晚你就不用守夜了,好好去歇着吧。”</p>

侍画看看谢宛容,又看看他,终究没说什么,只轻声应了声:“是。”</p>

等她退出去关上门,谢宛容正要提醒他去隔间歇息,燕离却先开口:“那我就睡旁边的小榻。”</p>

“嗯。”她点点头,正准备关灯,却听他又道:“不过我来时,在山下看见温泉了。骑了一路的马,我先去洗个热水澡,马上回来。”</p>

“你——”谢宛容想开口叫住他,话却被他扔下的外袍打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p>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扬起,把狐裘脱下来挂在屏风上,解了发簪,放下发来,轻轻躺上床。</p>

屋内很静,炭火“啪”地响了一声,外面雪还在下,风似乎也比方才小了些。</p>

才闭上眼没多久,一道冷风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她还未睁眼,一股清冽的雪气便扑了上来。</p>

“你——”她睁开眼,还没说完,就被一具还带着水汽的身子钻进了被窝。</p>

“你的床在那边。”她一惊,连忙往旁边缩了缩。</p>

“我才不要。”燕离从背后抱住她,声音还带着点水汽未散的沙哑,暖热的呼吸打在她后颈,“姐姐,你既然好心收留了我,不如就让我给你暖暖床吧?我年纪小,火气旺。”</p>

谢宛容咬了咬唇,侧身看他,他发梢还沾着几滴水,额角红了些,脸颊因为寒冷和热水交替的缘故泛着淡淡的粉,整个人像只刚出浴的小兽,又顽又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