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溪笑眯眯地又窝回椅子,懒洋洋地倚软软的靠背上,像是一只泛着困顿的猫。
简柘偏过头细细看了一下她脸上的神色,确定她心情不错,眼角也跟着弯了弯。
大剧院果然如他所猜的那样开了空调,刚比赛完紧张劲儿还没过去所以热血沸腾没什么感觉。
但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心情平静下来了,凉气也就随之变得格外明显而让人无法忽视了。
——比赛就那么几个话题,又有那么选手,翻来覆去没多大新意,没有电量的手机也不能让她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对周身的环境就更加敏感了。
奈何之前在简柘面前夸了海口坚持不穿外套,顾兰溪一边在心中懊恼,一边努力绷紧了神情似乎沉浸在台上人的演讲中,一点也不冷。
中途简柘向她这边看了好几眼,死要面子的她硬是撑着没露出一点表现出来。再加上观众席上灯光暗淡,简柘也没有感到哪里不对。
前排座位的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打了个寒颤,旁边的男生给她递了件外套,似乎还小声地数落着。
她认出是之前休息室里的那两个人。
简柘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番动静,把目光又挪回顾兰溪身上,很认真地盯着。
感受到他的视线,顾兰溪微微挺直了腰背摆出好看的姿势。
又过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移开的意思,忍不住偏头:“怎么了?”
简柘一怔,随即乖乖道:“在看你冷不冷。”
“我不冷啊。”顾兰溪还以为他要借机教育自己,死鸭子嘴硬地道,“美女不怕冷!”
简柘没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似乎有些犹疑。
顾兰溪忽然把手肘撑在靠简柘那边的扶手上,托着脸凑近,笑意盈盈:“你又不是测温枪,光看怎么能看出来冷不冷呢……要不然,上手感受一下?”
最后一句她凑到了简柘耳边,说的很轻,细细碎碎的气息落他的耳朵上,有些灼热的气息连着把他耳根都染热了。
简柘愣了一下。
他的视线向下移动,落在了顾兰溪的脸上。少许从舞台上逸出的白光照在她脸上,更衬得她皮肤晶莹剔透,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
她两汪清泉似的丹凤眼顾盼生辉,眼角微微挑起,目光满是狡黠。
简柘黑眸微敛,睫毛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果然没再听见他的声音,顾兰溪自觉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好,心满意足地重新窝回自己的椅子。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从边上伸过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手背在她脸颊贴了贴。
顾兰溪一惊,旋即反应过来,更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上身边的人。
简柘似白玉被刀削斧凿而成的面容还是一片清冷,仿佛没有任何波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像是在研究什么重大问题一样。
不过须臾,他好看的眉头一皱,压着情绪看了顾兰溪一样。
他的手移开,又轻轻在她裸.露在外的臂膀上沾了沾。
从手背处传来一片冰凉,像是在三冬天被放在室外的白玉床。
简柘收回手,眉头彻底拧起,薄薄的红唇也抿成一条直线,有些不悦地看向顾兰溪。
顾兰溪还没来得及产生的旖旎心思就在他黑沉沉的目光中消散了。
“怎、怎么了吗?”顾兰溪自己也有点理亏,但又挺直了身子嘴硬狡辩,“我真的不冷啊,冰肌玉骨你懂不懂?就是我这样。”
简柘没说话,低头拉开自己的书包。
顾兰溪没得到他的回应,也有些气弱:“好、好吧是我不对,但现在不也是没其他办法嘛……我都这么冷了你还冲我冲我摆脸色,你是不是想让我心中也凉凉?”
她说道后面,熟练地倒打一耙。
说完抬头,看见简柘手上拿着一件外套,正静静地看着她。
顾兰溪:“……”
她讪讪地笑了一下,凤眼中满是讨好,飞快地改口:“柘柘你怎么可以这么好,我现在连心中都是暖暖的!”
前面的蓬蓬裙似乎是笑了一下,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顾兰溪身上,有些惊讶地冲她眨眨眼,随后知趣地又扭回了头。
顾兰溪虽然在私下口嗨王者又皮厚,但被外人听见还是有些许不自在,面上也有些泛红。
她闭了嘴,目光水灵灵地看向简柘,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简柘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外套递过去。
顾兰溪穿上,瞬间感觉到自己被冷空气包裹的身子舒缓了些。
她放松地把一开始蜷缩成一团地身子舒展开来。
还没伸完懒腰,视线中又出现了一只好看的、拿着保温杯的手。
盖子已经被拧开,温暖的水汽从杯中袅袅升起。
耳边传来简柘低润中带着些微冷意的声音:“多喝热水。”
顾兰溪悄悄瞄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微凝似有不悦,乖乖接过,当着他的面喝了好大一口。
明澈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对上简柘的视线,露出又乖又甜的笑容。
就像是在家长面前大口喝药装乖讨巧的孩子一般。
简柘看着她的动作,原本有些冷硬的脸庞缓和下来,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声音放轻:“不要生病。”
比赛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七点了。
外面下起了倾盆的大雨,一团团雨水砸下来,落在已经积了一层水的地上,炸弹似的炸开水花四溅。
白瓷砖铺就的地面上,已经被踩了很多黑色的痕迹,像是沾水溶化的泥印。到处都是人,挤在一块,吵吵闹闹的。
掼会抓时机的小贩穿着雨衣,在屋檐下兜售着一次性雨衣和透明的雨伞。这个时机也就挣个快钱,他的雨具是很便宜的那种,定价却翻了几倍,但没伞的人们也只好捏着鼻子买单。
一转眼,篮子已经空了大半。
顾兰溪听了一耳朵买伞人的抱怨,又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小贩,不太想买,偏过头对简柘道:“要不直接跑回去吧,反正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一转头,发现原本在身边的简柘不见了。
顾兰溪:???
人呢?
“你说什么?”简柘拿着一把雨伞和一件雨衣,逆着人群向她走来。
额前的碎发沾了点水,湿漉漉地搭在白皙的皮肤上,黑眸晶亮,红唇微抿,配着身后的雨幕,有着仙人一样清冷的美。
顾兰溪没心情欣赏,她盯着简柘手的东西,痛心疾首:“你动作怎么就那么快呢?”
简柘有些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把装着黄色雨衣的塑料袋撕开,递给她。
顾兰溪捏着雨衣,没有动:“你一共花了多少钱?”
“呃,”简柘看着顾兰溪的样子,有些迟疑地说少了一部分,“五十五?”
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眼角的泪痣。
“败家媳妇!”顾兰溪深呼吸了一口气,“这雨衣在我们学校边上的小店子里不要五块钱,这种透明雨伞最多十五块钱。”
简柘的耳朵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称呼还是其他。
他看着为流浪猫花大几千不眨眼,却为了一把十块钱雨伞嘀嘀咕咕的顾兰溪,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跑回酒店也只要十分钟,回去洗个澡不久好了。这么大的雨,再怎么小心裤腿鞋子都免不了湿,至于花这个冤枉钱吗,亏死了……”
简柘黑眸微敛,从顾兰溪手中抽出雨衣,抖开,向她示意。
顾兰溪诚实地把手伸进雨衣袖子里,嘴却还扁着。
简柘垂下眸子,认真地把扣子一粒粒扣上。如白玉一样莹润的指尖捏着塑料扣子,连带着廉价的扣子都显得昂贵起来。
顾兰溪昂着头,看着他鸦羽一样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忽然间觉得之前的自己实在是目光短浅。
让这样的美人给自己系雨衣,花冤枉钱买了个破雨衣又算什么?周幽王国都亡了也不过只得到了一笑,还没她这样的待遇啊。
所有扣子扣好,简柘理了理她的领口,眸子微凝:“不亏。”
“不会湿,”他把伞塞到顾兰溪手里,背对着半蹲下身子,“上来。”
顾兰溪扭扭捏捏:“不太好吧,这大庭广众的……”
简柘回头,目光里带了揶揄。
顾兰溪做作推辞的话语顿时说不出口了,她诚实又雀跃地爬了上去,撑开雨伞。
简柘背着她走进雨幕中。
水珠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直响,周边是驶过的汽车,车轮碾过水坑的声音和鸣笛声不断。
伞下却格外安静,就像是一个张开的结界,在一片喧闹中划出另一个世界。
顾兰溪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撑着伞,因为趴在简柘的背上,似乎连他的呼吸的起伏都可以感受到。
她突然蹬了蹬小腿,脚尖绷起又快速缩回,简柘的脚步没有停,却柔和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这么大的雨,我鞋子第一次没湿诶。”她说。
简柘认真地应了一声:“不要湿,寒从脚起。”
顾兰溪嘟哝了一声:“啊,我爸也以前也经常说这句话。”
她说话,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趴在简柘身上,不再说话,连带着情绪也有些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