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桉城一中虽然在教学水平颇负盛名,但却是坐落在桉城较偏的地方,走过校门口那一圈还算热闹的小吃推车聚集地,街上便再看不到几个人了。
路灯静静地照着底下的街道,晚风带着夜间的凉意从周身拂过。
顾兰溪斜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揪着简柘腰间的衬衫。
前面出现了十字路口,顾兰溪指挥道:“左转。”
简柘拐过自行车把手。
顾兰溪笑嘻嘻地开口:“柘柘,我们就这么走了,那我们俩的气球数都不能算数了。在那个游戏里,相当于我们同归于尽了。”
简柘捏着车把的的手微微一紧,眉间微微蹙了蹙,语气有些严肃:“别乱说。”
顾兰溪半点心虚都没有,笑盈盈补充了一句:“换一种说法,我俩这叫殉情。”
吱嘎——
自行车猛地刹住了,顾兰溪撞到了简柘的背上。
她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子。
简柘没回头,脖子微微仰着吐了口气,一踩脚踏板,继续骑车。
除了脊背稍稍有些绷直。
顾兰溪没等到简柘的回应,抬眼看去,见简柘踩着自行车的动作有些僵硬,偷笑着不再追问。
她细碎悦耳的笑声顺着晚风传到了简柘的耳中。
简柘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自行车一路很顺利地驶到她家楼下。
在简柘锁单车的时候,顾兰溪戳了戳他的腰侧。
“柘柘?”
简柘微微抬了抬头示意他在听。
“柘柘,我明天怎么去学校啊?”
简柘锁车的手一顿。
顾兰溪笑嘻嘻地看着他,向前趴在坐垫上。
沉默了一会儿,简柘开口。
“你明天什么时候出门?”
顾兰溪侧着脸看他:“柘柘来接我啊?”
“……”简柘抿了抿唇,低声音应到,“嗯。”
顾兰溪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像是落了星子的湖一般闪闪发光:“七点一十好不好?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吃个早餐,现在我这样也没办法做早餐了。”
运动会不要上课,只要八点钟赶到操场集合就可以了,七点一十出门时间绰绰有余。
“嗯。”
有了一次松口,再同意剩下的就很轻易了。
顾兰溪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单脚站在地上,眼睛弯弯,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面蹦。
“柘柘是一个有责任有爱心的柘柘,人美心善,怪不得长得这么帅气逼人英语潇洒风流倜傥,这都是因为相由心生啊。”
简柘的耳根开始泛起隐隐的红。
“走吧。”他干咳一声,熟练半蹲到顾兰溪面前。
“没事,有电梯。”顾兰溪绕过他,跳着往前走,“柘柘今天背了我这么久,还骑自行车带我,肯定累了。”
简柘追上去,有些不认同地抿唇。
“不累。”
他小声说道。
顾兰溪突然想起了网上流传已久的土味情话,一时兴起,娇娇地道:“可我觉得你累呀。”
她盯着简柘垂下来的双眸:“柘柘都在我心上跑了一天了,这么可能不累呀?”
轰的一声,红晕爬上了简柘的脸颊。
他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恰巧电梯就停在一楼,顾兰溪按开门,单脚跳了进去。
她冲着仍站在原地冒蒸汽的简柘挥了挥手:“柘柘再见。”
电梯门合上。
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墙壁,顾兰溪看见了自己上翘的嘴角。
今天真高兴。
她默默地想。
第二天。
因为生物钟,顾兰溪醒的很早。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确定无法再次入睡后,她坐了起来。
刚好六点。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一跳一跳地奔向厕所。
顾兰溪的发质很好,又黑又长,披散下来像一匹散开的丝绸,她对着镜子左右欣赏了一会儿。
但想到她今天的路程可能都要跳,要是散着头发大概率最后会变成炸毛女鬼,顾兰溪叹了口气,给自己编了个鱼骨辫。
还在头发的一侧带了个小珍珠发夹做装饰。
完美,她甩了甩头,还只到六点二十。
顾兰溪习惯性地拿出了英语范文书和单词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一边念着,一边想。
在她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七点了。
经过一个晚上,脚肿地越发高了,像一个泡涨了的猪蹄。
顾兰溪没敢把脚硬塞进运动鞋里,只是小心地穿上了宽松的棉袜,踩着拖鞋出门。
刚到楼下,就看见简柘颀长挺拔的身影。
“柘柘。”
顾兰溪边跳过去边喊道。
简柘扭过头来。
见到朝气蓬勃的顾兰溪。
虽然脚肿得高高的,但跳得灵活,像一只敏捷的兔子。
他走过去,有些迟疑:“你跳得起吗?”
“小瞧我,我中考体育满分好吗?”顾兰溪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蹦跶着往前面走。
简柘跟了上去。
“这家店的馄饨好吃。”顾兰溪跳进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熟门熟路地找地方坐下,冲着里面的厨房喊,“老板,一碗小份的馄饨。”
她声音一顿:“你喜欢吃蒸饺吗?我们俩拼一笼呗?”
简柘盯着桌上的闪闪发光的油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再要一笼蒸饺。”顾兰溪又喊了一声,转头对简柘说,“菜单在墙上,你要吃什么直接和老板喊一声就好。”
“嗯。”
简柘飞快地扫了一眼,起身向厨房走去,坚持面对面和老板说。
“还挺矜持。”顾兰溪抽了张纸,顺手擦了擦桌子。
他们点的东西很快就被端上来了。
顾兰溪干吃了一个蒸饺,匆匆嚼了两口,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从筷子筒中抽了双新的朝辣椒罐伸去。
——然后感觉筷子被打了一下。
她抬眼望去,简柘正用筷子压住她的,一脸不赞同地看向她。
“蒸饺不蘸辣椒酱,等于没有灵魂。”
顾兰溪振振有词。
简柘安静地看了她一眼,又扫了扫她包满纱布的腿。
“偶尔吃点辣椒让我心神舒畅。心情好更容易伤口的愈合,柘柘,我们要灵活变通。”
顾兰溪瞎扯道。
简柘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辣椒酱,放到隔壁桌上去了。
顾兰溪:“……”
简柘夹了个饺子,放进她的小碟子中:“吃吧。”
他哄人似的放柔了声音,接着垂下头,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面条。
顾兰溪眼巴巴地瞅着被放到隔壁桌上的辣椒酱,苦大仇深地往自己嘴里塞白秃秃的蒸饺。
顾兰溪是坐在简柘的自行车后座上去学校的。
到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了,她看见戴着一顶巨大帽子的周欣坐在椅子上冲她招手,旁边的空椅子应该是她的。
她坚决拒绝了简柘扶她过去的建议,冲着他挥了挥手:“柘柘再见!”
简柘看着顾兰溪欢快地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才摸了摸眼角的泪痣,转头往回走。
顾兰溪一屁股坐下,戳了戳周欣:“哪个班唱征服?”
周欣面如土色:“昨天平局。”
“那不是挺好的嘛,大家都别唱了。”顾兰溪有些疑惑地问道。
周欣冷笑一声,咬牙切齿:“谁告诉你都不唱?他们昨天掰头了许久,最后决定两个班都站在操场中间,面对面,他们一句我们一句。”
顾兰溪目瞪口呆:“他们图什么啊?哪个提议的,有病啊?”
周欣闻言,哭哭啼啼:“就是我昨天撩的那小帅哥。叫啥,许舟行,真特么不是个东西,老娘我真是瞎了眼了,长得像个人样尽不干人事。”
顾兰溪:……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戴这么大一顶帽子?”周欣朝她咧了个扭曲的笑意,向帽子檐摸去,扯下了一条粉白色的丝巾,面纱似地挡在了脸前,“他们还说,二班的班长监督我们班有没有唱,王睿监督他们班的。”
“所以我才拼了老命从我妈的衣柜里找出来这帽子。”周欣拨了拨丝巾,说道。
正说着,王睿向这边走了过来,无气无力地拍了拍手:“都到齐了吧?走吧,一会儿声音放大点,咱们争取从气势上压倒隔壁!”
同学们哀叹一声,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另一边,二班的班长了站起来说着什么,两位班长对视,目光中仿佛都是噼里啪啦的火花。
一班二班作为高一唯二的重点班,本来就有着微妙的竞争。再加上每个上课的老师都会比较,而且本班老师一般会贬低自己班把对班夸上天,一来二去两个班都相互看不顺眼,嗯,说的好听点,是相爱相杀。
两个班在在操场上集合,面对面站好,中间不过隔了数十步。
顾兰溪尽量藏在人群里,看着三四个人把简柘推了出来,拉扯着他站到最前面。
简柘如冠玉的面上难得地显出几分不愿,眉头紧蹙着,想把手从他们中抽回来。
一个小麦肤色的男生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简柘的面色一僵,不再挣扎,任由他们把自己推到了最前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到简柘的目光向她这边扫来。
边上的周欣咬牙切齿:“就是他!那个狗东西许舟行!”
“嗯?”顾兰溪回过神来,面露疑惑地看向好友。
周欣指了指押着简柘的小麦色男生,拽着顾兰溪往前走。
“走!兰兰!陪我站到他面前,我要他对着我唱征服!”
顾兰溪尬笑着地抽回了手,瞄了一眼格外突出的那两人,气弱到:“别、别吧,那个前面,丢人啊。”
看着气愤不已的周欣,她劝到:“你和他面对面,他是对你唱征服,但是我们是一班一句啊,换个思路,你不也对着他唱征服?”
周欣不甚在意:“再换个思路我们这叫对唱情歌,四舍五入,我们这叫双向奔赴。”
见顾兰溪拼命往后缩,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陪不陪我去?许舟行站在简柘身边的,你也能听见简柘唱对着你征服啊。”
“不不不,我也不是那么在意……”顾兰溪分外抵触,“太丢人了。”
但她的反抗无效,被周欣生拉硬拽地拖到简柘面前,面如死灰。
周欣半点羞涩都没有,直接撩起面纱,眼睛瞪得大大的,愤怒中带点欢喜地、直勾勾地看向许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