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咄陆回来了(2 / 2)

巴特拉兹与列凡已如影掠至,刀锋无声地破开风雪——雪光与血光交织之中,两道冰冷弧线悄然划出。两具年轻的身躯应声而倒,跌入父亲尚未冷却的血泊之中。死亡来得迅疾,他们甚至没有机会说出最后一句话。喉间尚残存余息,脸上却已定格为未尽的惊惧与命运断裂的震骇,那是一种尚未理解死亡的年轻表情。风起。雪粒在空中打着旋儿,轻盈却冰冷地拂过三具并列的尸体,仿佛草原也在这一刻低头,为它曾承认的王者与王嗣,掩埋一段注定失落的传说。

契特里缓缓弯下腰,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的手伸进雪中,冰冷的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手套,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寒冷,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雪中的物体上——图赫里勒的头颅。当他终于提起那颗头颅时,一股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流淌下来,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尚未完全冷却,还散发着淡淡的腥味,这是生命消逝的证明。

契特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头颅,仿佛它只是一件普通的物品。他转身取来一根长矛,将生皮绳紧紧地缠绕在矛杆上,然后猛地一挥,将那颗头颅高高地举过头顶。在这一刹那,时间似乎都凝固了。那颗头颅在风雪中微微摇晃着,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生命的气息。血珠沿着矛杆缓缓滑落,一滴、两滴……最终滴落在雪地上,溅起一小片雪花。这些血滴就像是一行无声的悼词,默默地为败者哀悼。

然而,下一刻,整个场面都被打破了。士兵们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激发,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这呐喊声如同雷霆万钧,震耳欲聋,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散。这声浪如此巨大,以至于栖息在树枝上的残鸟都被惊飞了,它们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向远方。而雪松之巅的积雪,也在这声浪的冲击下簌簌而落,仿佛是天神在这场胜利面前也不得不颔首表示敬意。那一片片旋落的雪花,此时已不再仅仅是寒冷的象征,它们仿佛是天地为这场惨烈的战役所献上的冷寂礼赞。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了血迹和雪地上的痕迹,将一切都掩盖在一片洁白之下。

卢切扎尔站在不远处,她的目光紧盯着那颗被高举的头颅。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如寒星般冰冷而锐利。她翻身上马,动作优雅而果断。她的手中并未持有长矛,但那杆立着敌酋头颅的长矛却如同有生命一般,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那杆长矛在风中猎猎作响,仿若白骨织就的战旗,宣示着一场主权的更迭,一种秩序的确立。它的存在,不仅是对敌人的威慑,更是对胜利的宣告。那风中的猎猎声响,仿佛是在告诉那些尚存于远处林边与山隅的败兵余众:战争已经结束,新的秩序已经降临。

在遥远的地方,乌拉尔—乌古斯的残部,大约有两千多人,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恐慌和绝望之中。他们亲眼看到可汗的头颅像熟透的果实一样滚落雪地,世子的喉咙被无情地割断,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那曾经高高飘扬、象征着他们信念的旗帜,也已被无情地斩断,碎成一片片随风飘散。这些残兵败将们深知,作为失败者,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和荣耀。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而他们显然不再是强者。于是,他们按照古老的草原规矩,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兵刃,褪去身上的甲胄,单膝跪地,双掌紧紧摁在雪地上,低下头,一言不发。这并非是一种屈辱的投降,而是在草原的神祇面前,对新的主宰表示出的一种臣服和敬意。他们用这种方式,承认了对方的强大和权威,也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这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卢切扎尔缓缓勒住缰绳,乌骓稳立于雪丘之上。她身形挺拔,如一尊寒铁铸就的雕像,披风猎猎,冷光映面。她的目光沉静,仿佛能穿透风雪,逐一审视那些单膝跪地的俘虏——他们的目光不敢直视,头颅低垂如风中残草,而她的神情却未带一丝恻隐,只有一种如乌拉尔山脊般冷峻的判断刻在她的眉眼之间:谁能留下,谁必须埋葬。

沉默良久,卢切扎尔缓缓举起右手,声音在风中平稳却不可违逆:“收编这些战士,赐他们干净衣物与食盐,安置伤者,解去枷锁。将他们的牲畜与军资一一清点,按战功分配。让他们明白:从今日起,他们不再是敌人,而是我们的血肉,是我们新秩序的种子。”

卢切扎尔的声音逐渐高亢,如滚雷在雪谷间回响,带着炽热的信念与不容置疑的威严,直贯云霄:“我们的旌旗,将再次插遍草原!而他们——”她手指那些刚刚放下武器的战俘,目光如炬,冷峻坚定,“将随我们征战四方,重建我们失去的一切,替那些倒下者完成未尽的誓言!”

乌拉尔山南麓的雪原在冬日的暮色中沉寂,寒风如刀,卷起残雪与血泥,天地间仿佛只剩一片刺骨的肃杀。马蹄踏碎冰面,沉响如战鼓擂动,低沉而震撼,似在为即将到来的宣言铺垫。北风呼啸而至,裹挟着冻土与松脂的气息,撕裂了空气的死寂,仿佛连草原的灵魂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等待那注定要镌刻于史册的瞬间。

卢切扎尔立于高丘之上,黑马在她身侧喷出团团白气,霜白的斗篷被风雪与血迹染得斑驳,宛如一幅战火淬炼的画卷。她的身影孤傲如寒峰,目光却如烈焰,穿透风雪,直刺无垠的东方草原。她的士兵与新降的基普恰克-乌古斯人围聚在她四周,盔甲上凝着冰霜,眼中却燃着未熄的战意。火光摇曳,映照着他们的面庞——疲惫、坚韧、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茫然。

话音一顿,天地仿佛凝固。卢切扎尔缓缓转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穿越风雪,落在远方那片冰封的草原上。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声音低沉却如雷霆般炸响:“如今,我们已越过乌拉尔山!这片古老的东方草原——没有保加尔!”

此言一出,宛如霹雳裂空,击中了每个人的胸膛。士兵们的眼神骤然一震,无论是追随她多年的保加尔战士,还是刚刚归顺的乌古斯降卒,皆露出错愕与不解。保加尔,这个承载了卢切扎尔血脉与荣耀的名字,此时此刻,竟被她亲口否定!契特里握紧战斧,刀疤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列凡的手停在剑柄上,眼中闪过一丝迷雾;巴特拉兹眯起眼睛,似在揣摩卢切扎尔的话中深意;就连努瑞达,站在一旁,手中的骨哨也微微一顿,目光如冰湖般深邃。风雪似乎也感受到这股震慑,风声低吟,雪花旋舞,天地间一片肃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卢切扎尔的下一句话,等待着她揭开这突如其来的宣言背后隐藏的真相。

就在这寂静的瞬间,卢切扎尔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刀锋裂空,斩钉截铁:“我卢切扎尔·米哈伊洛夫娜·咄陆,以我祖先之名——在此宣布:咄陆部,回来了!”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震碎了雪原的死寂。风声猛然暴起,宛如天神击掌,以雷霆回应她的誓言。那面伪造的“咄陆黑旄”在风雪中猎猎飞扬,白狼图腾在火光中怒啸,栩栩如生,似要从旗面上跃出,扑向这片沉睡的草原。雪尘旋舞,卷起一道道白色的涡流,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这一个名字的重生而欢呼。

契特里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眼中燃起狂热的战意,猛地振臂高呼:“咄陆!咄陆!咄陆!”他的声音如战鼓擂响,粗犷而震撼,唤醒了沉寂中的热血。那张刀疤脸在火光中狰狞如兽,却又透着一种对新生的狂热信仰。

紧接着,列凡举起长剑,剑锋直指苍穹,声音洪亮如钟:“咄陆!咄陆!咄陆!”巴特拉兹抛下惯常的冷峻,弯刀高举,加入了呼喊。图尔古特与帕尔汗紧随其后,手中武器在风雪中挥舞,喊声如狼嚎般此起彼伏。新降的乌古斯战士起初面露犹豫,但很快被这股洪流席卷,纷纷举起弯刀,加入了震天的呐喊。

“咄陆!咄陆!咄陆!”那声音如洪水决堤,汇成山谷的回音,冲上风雪的穹顶,撞击在每一颗曾失落、曾流亡、曾哀伤的心上。保加尔战士的眼中燃起烈焰,乌古斯降卒的脸上浮现敬畏,卢切扎尔的宣言如一柄巨锤,砸碎了过往的屈辱与迷雾,将所有人的灵魂重新熔铸。

那一刻,“咄陆黑旄”随风扬起,插入血雪之中,猎猎作响,其上白狼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在烈风中振颤。血迹尚未干,一个被遗忘的名字,被血与风重新书写——咄陆,回来了。